泥地裏的臨時診所—花蓮慈濟醫院守護災區十八天

九月二十六日在臨時第二醫療區設置不到十分鐘,就有一名志工由臺南市特搜大隊協助送來,診斷後先給予點滴藥物治療,再轉送醫院。(相片提供/花蓮慈院)

從第一時間的日夜守護,到二度延長駐診,
花蓮慈濟醫院將災區醫療效能最大化,
包含現場縫合手術、雲端開藥、無人機送藥、視訊看診,
還有越野車隊傳送醫材,
把醫療送到最需要的地方,送到人心深處。

從第一時間的日夜守護,到二度延長駐診,花蓮慈濟醫院將災區醫療效能最大化,包含現場縫合手術、雲端開藥、無人機送藥、視訊看診,還有越野車隊傳送醫材,把醫療送到最需要的地方,送到人心深處。

午後,設置於光復鄉大賣場外空地的花蓮慈濟醫學中心第三醫療站,一群年輕人合力抬著一名傷患走了進來。新北市的余先生專程來此當志工,在清理淤泥時,突然覺得腳底一陣刺痛―一片破碎的玻璃穿透雨鞋,深深插入腳掌!

在這只是臨時搭建的戶外急救站,護理師周桂君細心詢問余先生的身體狀況與平時用藥情形;骨科劉冠麟醫師謹慎移除余先生的鞋襪與刺傷腳底的玻璃,確認傷口狀況後,迅速完成縫合。過程中,有志工悄悄撐起一把傘,為余先生遮擋烈日。

在旁的慈濟志工羅美珠,細聲安慰並主動商請救護車送余先生到光復火車站,也貼心拜託慈濟志工古德美購買有座位的火車票返北。雖然余先生一人前來,但整個現場的人們都成了他的依靠。

另一名傷患是來自瑞穗鄉的楊先生,在推開一扇卡住的門時,以鏟子敲擊門框,不料整片玻璃應聲碎裂,碎片劃傷鼻梁,當場血流不止。劉冠麟評估傷勢,決定立即縫合與施打破傷風,以免他再舟車往返受折騰。

花蓮慈濟醫院團隊九月二十四日進入光復鄉成立臨時醫療站,二十五日起於花蓮糖廠設立醫療站,連續三天二十四小時不打烊;並因應鏟子超人與救災英雄湧進,向受災嚴重的地方延伸成立二站、三站,以及走進居民家中往診。十八天來共出動包括內科、外科、兒科、身心科、中醫、復健科、院內送藥、視訊看診,以及慈濟大學的物理治療系、護理系師生支援,累計至十月十一日交棒,一千二百二十一人次醫療人員動員,服務四千六百人次。

經驗疊加,急難醫療啟動

花蓮慈院醫療團隊兩度延長災區駐診時間,陪伴鄉親與救災人員們一起過中秋、慶雙十。「加開醫療站不是因為人手多,而是因為現場需要,剛好我們經驗比較多。」花蓮慈院院長林欣榮表示,花蓮醫護人員長年來招募不易,能在第一時間組成醫療隊,很大原因是花蓮慈院有多次海內外救災義診的經驗,而且與東區慈濟人醫會多年來維持著每月偏鄉義診的傳統,所以災害發生時就能啟動,並且分工明確。

災區現場條件有限,要將醫療效能最大化,花蓮慈院醫療團隊使出渾身解數,包含現場縫合手術、雲端開藥、無人機送藥、視訊看診,還有越野車隊支援傳遞醫材等。醫療隊組成也在內、外、兒科的基礎上,持續加入感染科、老年醫學科及精神科,提供慢性病照護、急性外傷處置與身心健康安心關懷服務。

醫療站設置首日診治的全是內科問題,有許多必須每天規律服藥的慢性病鄉親,家裏的藥物被大水沖走;隨著進入復原階段,開始出現清理過程中受傷的傷患,醫療需求轉成外科增多。

厚重的淤泥裏什麼東西都可能會有,釘子、鐵片、樹枝或者碎玻璃,都可能造成傷害。在醫療站執行外科手術,光有專科醫護人力還不夠,還要麻醉、消炎等藥物,以及縫合器械、傷口敷料、破傷風疫苗等;如何準備及補充各醫療站的醫材,對團隊來說也是一大挑戰。

花蓮慈院藥學部主任劉采艷表示,有些藥物需要特定的保存方式,例如破傷風疫苗就必須保存在攝氏二至八度的環境內,還要避免陽光直射,無論備料數量和溫度監測都很重要。

除了西醫內外科之外,花蓮慈院醫療站也整合了中醫科。何宗融副院長表示,救災人員在連續多日的高強度任務後,很容易出現風寒感冒與肌肉痠痛等症狀;還有些人想著把醫療資源留給鄉親,就忽略了照顧自己。所以,中醫團隊為救災人員加開醫療區,提供針灸、推拿及藥物調理,協助舒緩不適、補充體力。

醫療站現場藥品數量有限,為滿足內科與慢性病領藥需求,花蓮慈院結合遠傳電信團隊,在光復架設5G遠距診療平臺,十月一日起讓鄉親在醫療站透過視訊連線接受診療,同仁在場協助量測血壓、血氧、心跳等數據,上傳花蓮慈濟醫院端,再由家醫科醫師同步視訊問診並查詢健保署雲端藥歷,確認過往用藥與處方正確性,由醫院調配送藥,隔日鄉親即可就近在醫療站取藥,讓治療不中斷。

帶隊設置醫療站的花蓮慈院院長室資深顧問許文林表示,災區有很多不同的狀況,基本上人人都有事做;但在花蓮慈院醫療隊最棒的一點,就是「事事有人做」。

位於糖廠的第一醫療站可以看診、領藥,還是中正路第二站與仁愛路、中山路二段第三站的後盾,隨時提供醫療資源與行政支持。部分鄉親因為行動不便無法來到醫療站,後續協調內外科組成巡迴醫療隊,進入佛祖街等重災區,醫師前方帶頭一直救,護理師最強輔助一直跟,行政團隊隨時補給藥物及傷口縫合包。

醫療站設立前五天,醫療團隊就在災區現場完成五百例清創、縫合等外傷手術。(攝影/陳李少民)

一手拿鏟,一手護理傷口

「受傷請找我!」的掛牌,跟著花蓮慈院傷口造口護理師的背影深入光復鄉大街小巷,第一時間提供小擦傷、小傷口護理與敷料保護,避免傷口擴大或感染,另一方面經評估需進一步治療的傷者,立即轉介到醫療站。機動而可靠的背影,被稱為災區「行走的天使」。

傷口造口小組護理師鄒明耘,看到母親連續三天從臺北到光復協助重整家園的熱血,以及擔任消防隊員的先生好幾天都在災區值勤,於是利用醫院休假日和同事加入「鏟子超人」的行列。

出發前,鄒明耘以臨床傷口護理經驗聯想到,志工們在滿室淤泥潮溼的環境打掃,勢必會有長時間拿鏟子與穿雨鞋造成摩擦的小傷口、水泡;另外,離醫療站比較遠的居民,一心只想快速清掃家園,常會忽略水泡、擦傷及身體的不適。

於是她發起一個以「清掃為主、換藥為輔」的「行動傷口照護小組」,由她和許美玉、徐小惠三位傷口造口護理師,加上其他自發加入的護理師組成團隊;他們試想可能會遇到的各種傷口形態,先採買敷料和消毒用品,在前一晚加工剪裁成不同的大小並分類分裝,在清掃的同時若遇有人受傷,可馬上協助保護水泡、處理簡單傷口,並即時評估是否須轉到醫療站治療。

九月二十七日和二十八日,災區湧入數萬名「鏟子超人」;行動傷口照護小組二十幾人次繞行走訪災區,總共處理一百一十個以上的傷口,避免小傷惡化或感染。

護理部主任鍾惠君表示,行動傷口照護小組的敷料和耗材,是這群熱血的護理師自掏腰包購買,自行裁剪加工,全是自動自發的護理精神。資深顧問許文林也指出,這群傷口造口護理師除了提供即時護理,也同時提醒志工「打掃時小心不要受傷,以及穿雨鞋要放鞋墊,小小的調整就能讓重建家園的工作更順手,也避免受傷」,同時把嚴重的傷患轉到醫療站治療,並施打破傷風疫苗。

花蓮慈院傷口造口小組護理師照顧災區人員的小水泡、刮傷和擦傷,立即清洗消毒、紗布擦乾、貼敷料。(相片提供/花蓮慈院)

接住眼淚,病床邊的溫柔

災區復原同時,花蓮慈院照顧十餘位在風災中受傷的鄉親,以及原本住院、此刻卻無法回家的光復鄉民。慈濟訪視志工、社工與院方社工師十月一日院訪,致贈慰問金和上人慰問信。

「大水來襲時,我正在午睡,只穿著內褲,拿起手機就爬上屋頂,看見汪洋一片,底下的羊和狗都在哀號……電話撥不通,直到天黑,水慢慢消退,我看到了手電筒的光。」腹膜透析患者曾先生請二樓鄰居先借他衣褲,再讓新北市搜救隊隊員背他下來,先南下玉里慈院,再轉院到花蓮慈院。

「一閉上眼睛就想到水漫家園,看到新聞畫面就想哭,跟日本三一一海嘯沒兩樣,真的很淒慘!」曾先生感恩慈濟人來訪,讓他心裏很溫暖;志工沈思彤鼓勵曾先生照顧好身體,身體交給醫師,心交給天主,向天主禱告。

災後清淤時受傷,感染蜂窩性組織炎的莊先生,不斷向志工詢問光復災情,很擔心年邁的媽媽在家打掃,哽咽地說:「雖然哥哥也來幫忙,但是我受傷了,就剩他一人。」沈思彤請他安心,青年志工都來了,慈濟也會陪伴到底。

一看到慈濟人走入病房,郭女士就掉下眼淚,志工李思蓓趕緊上前輕拍並擁抱,讓她盡情哭訴。「雨下得很大,先生出門移車,泥流就直灌入家,我驚慌失措,趕快跑上二樓才倖免於難,至今仍噩夢連連。」因災後清淤滑倒,造成股骨骨折,郭女士來到花蓮慈院治療,也感恩李思蓓教她念佛,消除腦海中恐懼的畫面,「我現在有了安定的力量。」

花蓮慈院社工師卓依蒨表示,災害發生時,許多傷患先送到玉里慈院或玉里榮民醫院急救,再根據病情陸續轉診至花蓮慈院,「我們先了解傷患家裏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如果病況穩定準備出院,就詢問他們回去有沒有安身的地方?還有本來就住在醫院的光復鄉親,一時回不了家,就要設法為他們尋求資源。」

卓依蒨很不捨洗腎的曾伯伯,受到很大的驚嚇,兩天都沒辦法睡覺;當時前去關懷,曾伯伯的眼淚馬上掉下來。她說:「曾伯伯的眼淚不是脆弱,而是被接住了;慈濟醫院讓光復鄉親安心,這分同理心就是慈濟送給他們的禮物。」(感恩人文真善美志工陳秋華、白如璐提供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