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歲的光復鄉老奶奶,老宅已被淹沒,被孩子接到北部前特地來門診拿藥,一看到張懷仁醫師就忍不住流淚。
住在光復的老病人們,克服災後交通困難,
繞道來花蓮慈院回診,或者南下玉里慈院看診,
他們說看到我才會安心,
我則是止不住淚地哽咽……
住在光復的老病人們,克服災後交通困難,繞道來花蓮慈院回診,或者南下玉里慈院看診,他們說看到我才會安心,我則是止不住淚地哽咽……
九月二十六日門診一開診,就陸續來了好幾位住在光復災區的老病人,他們辛苦開車繞道193縣道,或者想辦法走到車站搭火車來花蓮回診。
他們有的住在溪的上游或山上,幸運逃過水患衝擊;有的住在下游的重災區,但人平安無事,就是健保卡跟藥物都泡水,或來不及帶出來。大家都是心有餘悸,共同的表現就是血壓升高、心臟亂跳或無法入眠。
一位九十歲老奶奶一進診間,就抱著我痛哭失聲,她和外籍看護獨居在光復鄉的市區,當天下午看護警覺聽到水聲時,滾滾泥水已經不斷湧入屋內,看護趕緊背著老奶奶逃到隔壁鄰居家二樓避難;沒過多久,一樓的家就被水淹沒頂了,她們度過驚恐的一夜。
老奶奶的家人準備將她接到北部,也計畫把成為廢墟的老家報廢,不打掃了。動身前,老奶奶先來找我重開處方藥物、拷貝病歷資料。她光著腳出門,路上遇到一位記者,善意載她和看護到光復車站。老奶奶一提起住了一世紀的老家,就是老淚縱橫。
我問光復的病人們為何不就近在災區設立的醫療站拿藥就好,他們說不放心,一定要回來給張醫師看診;我的眼眶都紅了,止不住淚地哽咽。
那一天,我就是在這種低潮高潮跟哭笑聲不斷中持續看診,直到中午一點多結束,我的心情一直都非常沉重。
那一晚我居然看到那位記者的影片,老奶奶和看護光腳走到車站的背影,真的讓人鼻酸,還好遇到好心人。我腦海反覆浮現他們離開診間時,那泛著淚水但充滿堅毅的眼神。
醫療站手電筒有限,張懷仁醫師臨場應變,以手機打燈檢查小朋友的喉嚨。
過了光復,滿車的孤寂
隔天一早,我隨法脈宗門營學員搭七點專列火車南下光復,幫忙清理民宅淤泥。
我們這隊共十人,整天下來只能清理一間而已。中午就在旁邊的鄉公所二樓上廁所,席地而坐休息,享用香積志工用心準備的便當。
一整天全身髒兮兮,汗溼了又乾、乾了又溼。但看到受災戶的房子從堆滿淤泥到幾乎清乾淨露出地板,很有成就感;回到家洗完澡,上床倒頭呼呼大睡。
九月二十九日週一一早,照例搭六點火車前往玉里慈院看診;花蓮火車站已經擠滿人潮,包括花蓮慈院的醫療隊,還有靜思精舍師父們每天都前往光復,真的是地湧菩薩,讓人感動。
固定搭這班火車快十年了,第一次整列車擠滿人。過了光復,整個車廂又全空了,留下滿車孤寂給我。我又要哭了。
匆忙中,師父還是不忘給我滿滿的愛,塞給我麵包讓我肚子餓時吃。我還能不哭嗎?
這天在玉里慈院門診,有光復受災戶臨時加掛,他九月五日才在花蓮慈院領了長期處方箋,九月二十三日就全部泡水,健保卡也沒了。
病人住在中學街,我們有去幫他打掃;災後往花蓮的道路不暢通,他改為南下玉里慈院找我開藥。得知他的狀況後,讓他優先看診,趕緊先開一個月藥物,然後協助重辦健保卡,他還要趕回去清理家園。
還好他們知道,無論在花蓮市還是在玉里,都可以找得到張醫師。
回程火車經過光復,若不是這班普悠瑪直達花蓮車站,以及理智告訴我,下午還有病人等我做節律器手術,我可能真的會在光復車站跳車。
內科部副主任張懷仁(左起)、醫務部主任王智賢、牙科部特殊需求者口腔醫學科主任李彝邦、乳房醫學中心主任張群明,一起為受災戶打掃。
災區現場,醫療傳與承
十月一日週三沒有門診和手術,所以報名參加災區醫療隊。早上一到設在光復糖廠的慈濟醫療站,八點就陸續有民眾湧入,絡繹不絕,根本停不下來。除了慢性病藥物泡水或遺失,需要重開藥物之外,主要都是傷風感冒,頭痛喉嚨痛,再來就是血壓升高,皮膚紅疹過敏;還有一位脫水虛脫的年輕國軍弟兄,另外轉送一位剛出院但出現胸悶痛的老奶奶,整個上午一刻不得閒。
其中一個受災村的村長是我看了十幾年的老病人,我聽說他為了救災,已經超過五天沒有吃藥;他原本打算要回花蓮慈院掛號看診,我告訴他不用專程跑一趟,我去義診時會一併幫他把藥物帶過去,今天他就來醫療站找我拿了藥。
中午病人較少,趁空檔吃飯喝水。下午病人又開始湧進,一連來了三位小病人,兩歲、五歲和十歲。醫療站沒有小兒科,我也只能硬著頭皮看診,還好只是單純的感冒。還有一對小病人是五歲和三歲的姊弟,跟著媽媽從北部回來老家救災。小姊弟乖乖坐好,非常鎮定地告訴我,他們會流鼻涕、不舒服,幫他們檢查喉嚨和耳朵時也完全配合。
醫學系七年級畢業前,我原本立志當小兒科醫師,守護孩子們的健康。後來變成心臟科醫師,謝謝這兩位超可愛超乖的小病人,讓我真的當了一次小兒科醫師。
這天除了看診,另一個重要任務就是帶領大六醫學生,慈濟大學陳宗鷹副校長特別囑託我照顧好他們。這又讓我回想起九二一震災後,我是大六學生,也參加了義診服務,當時的我完全沒有本事,只去當跟屁蟲;這兩次間隔了二十幾年,今天回想起來很有意思,我是慈大第一屆醫學生,我帶的學生是第二十七屆,變成老師帶領小學弟,算是傳承吧。希望他們未來也能發揮良能,照顧更多病人。
晚上八點結束醫療站工作,從光復搭火車回到花蓮,先回慈院巡查一下住院病人的狀況;進入家門已經是十點多,女兒早已上床就寢,我例行性地到她房間,幫她在家長聯絡簿簽名,看著女兒寫到:「我的爸爸很辛苦,今天一大早就得出發去光復醫療站幫忙,一直忙到很晚很晚才能回家。我的爸爸不是什麼超人,他只是我最驕傲的家人。」不爭氣的淚水又在我的眼眶裏打轉了。
光復的重建路還很遙遠漫長;還好,幸運的是家人都在,家會再重建,愛也永不止息。獻上我的祝福給我在光復的老病人跟好朋友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