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走到哪裏,九十一歲的莊張秀英牽掛的,還是臥床在家的九十一歲小叔,長嫂如母,不離不棄……
「為什麼不乾脆搬一張床到環保站睡呢?」兒子半開玩笑地說。
環保志工莊張秀英聽了,不甘示弱回答:「會做是福氣,袂做就『廢氣』。」
每天早晨忙完家事,八點出門,她騎著老舊的電動摩托車,緩緩朝向苗栗園區環保站,後頭還載著重度身心障礙的小叔。小叔四歲時罹患瘧疾,藥物治療沒有好轉,終至全身無力、反應遲鈍,後來連說話的能力也喪失了,「出門就帶著小叔,我去哪裏,他就跟著去!」
兩人在環保站當志工,一忙就一天,直到下午四點才返家;這一做,一晃眼二十年。小叔也會一些簡單的回收工作,但往往蜻蜓點水,就拄著柺杖離開工作區休息,還三不五時發出沒人聽得懂的聲音;莊張秀英提醒他:「要聽話喔!坐好在那邊等!」
莊張秀英忙著挑出回收物裏的銅線,身上圍著一件厚重牛仔褲改造的工作圍裙,「冬天不會冷,夏天不會熱,人家吹電扇,我在這邊吹自然風,心靜自然涼。到環保站可以認識很多人,聊聊天,一天時間很快就過了,晚上一覺到天亮。天天來,就是賺一分自在歡喜,一點也不累,反而有一種說不出的高興!」
她很少感冒,日常也只有服用降血壓藥,常常有人說她會活到一百二十歲;但她的人生哲學是:「不用說活幾歲,能付出最好,能做最好。」
二○一七年,小叔逐漸無法行走而臥床,莊張秀英也不能再天天去環保站。她利用空檔到住家附近的工地撿拾回收物,回家仔細分類;趁小叔睡了,再騎電動摩托車載到環保站。
成為家人已經超過六十多年,不用言語溝通,聾啞小叔一個動作,莊張秀英就能明白他的意思;這幾年留在家裏照顧他,終於連自己也病倒了……
(攝影/章麗玉)
永遠是家人
莊張秀英回憶往事,小叔年輕時也會去賺錢,以前鄉下人家往生,請人擡棺送上山,小叔幫忙拿「引魂幡」,但收到喪家給的一百元,下一秒可能就弄丟了。
小叔脾氣不好,時常在火車站、宮廟、市場四處亂逛,還會從背後打人,常有人來家裏告狀。莊張秀英無奈地說:「我管不住他,就任由他去。」平日,小叔也常冷不防地揮拳捶打她,用手指頭掐人。莊張秀英覺得小叔很可憐:「我是想,他如果是正常人就不會這樣子。皮肉的痛,不會怎樣啦!」
先生很疼小叔,即使去旅行也帶在身邊,還時常叮嚀她:「我這個弟弟,你一定要疼惜!」二○○一年春天,先生於睡夢中逝世;先生離開了,小叔很孤單。她每年會去雲林北港進香,就帶著小叔一起去;路上他會唧唧叫,引起同車的人異樣眼光!
大兒子補充說,爸爸是大哥,一生照顧排行第二的叔叔;爸爸走了就換媽媽照顧,「不只白天餵食,晚上媽媽要起來兩、三次,幫他換紙尿褲,很耗體力,我捨不得!」但莊張秀英回應:「你跟他沒緣,我跟他大概是前世結來的緣。」
莊張秀英一直不肯放手讓居服員來分擔,二○二三年九月初,她突然病倒,是年邁了也是太過勞累。她擔憂兒子趁機把小叔送到安養機構,因此住院十天就堅持提早回家。
出院當天,慈濟苗栗環保輔具平臺志工謝鎧揚和羅秋麗,準備了一張氣墊床送來,還有輪椅、ㄇ型四腳助行器、四腳手杖。謝鎧揚說:「秀英照顧小叔那麼辛苦,送氣墊床給她睡。氣墊床就放在小叔床的旁邊,她要照看小叔也比較方便。」
莊張秀英表示滿意,「尿布換乾淨,吃飽了,他安安靜靜地睡,不會吵人就好,我在這裏也睡得很好。」
環保站裏,莊張秀英(左)穿上以牛仔褲改造的圍裙專注工作著,小叔(右)也安靜埋首在工作桌前。(攝影/徐明江)
有孝也有順
多年前,兒子想要把叔叔送到安養機構,發生過家庭革命。媳婦記得婆婆說,如果把小叔送走,乾脆也把她一起送去。
「如果把他送走,媽媽也是莫可奈何,可是內心會很痛苦,我不要讓她痛苦。」兒子告訴母親:「你要好好照顧自己,以後改讓長照居服員照顧叔叔。」媳婦說:「我們還是跟婆婆妥協了,會將他們兩位照顧到百年!」
餐桌會議達成共識,確定小叔不會被送走,積壓在莊張秀英心裏多年的大石頭終於落地,喜悅的笑容浮現在布滿皺紋的臉龐,她摸著小叔的頭,讚美他:「很乖喔!」小叔也笑了。
每天下午四點多,孝順的兒子推著輪椅上的媽媽出門曬太陽。那一天,母子倆走進慈濟苗栗園區,遇到一群昔日的環保夥伴,將莊張秀英團團包圍。資深志工葉秀梅誇讚:「她很精進,以前早上來,做到傍晚。」「可惜年紀大,沒力氣做環保了。」莊張秀英壓低聲音說著。
不管走到哪裏,九十一歲的莊張秀英牽掛的,還是在家裏臥床的九十一歲小叔。年邁的嫂嫂照顧著同齡的小叔,像慈愛的母親呵護著孩子一樣。「因為我們前世結的是善緣……」莊張秀英如是說。(資料提供/大愛電視〈行動現場〉節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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