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九二一故事—葫蘆裏有寶藏

至誠國小校園內,當年重建種下的臺灣欒樹,如今綠葉成蔭。(攝影/羅景譽)

當年擠在香蕉園上課的至誠國小孩童, 如今已是社會良才,但仍記得從校舍看出去的天空, 以及九二一的震撼教育。

當年擠在香蕉園上課的至誠國小孩童, 如今已是社會良才,但仍記得從校舍看出去的天空, 以及九二一的震撼教育。

剛年過三十的曾盈蓉,四年來成為北漂族。她的家鄉在南投中寮鄉西邊的義和村,九二一那年,她就讀小學五年級,那晚剛好睡在爸爸、媽媽的房間,「家具倒下來……電視也搖搖欲墜,我就差點被壓到了,還好爸爸護著我,接著停電了……」

黑暗中,她跟爸媽還有阿公阿嬤從透天厝二樓摸著下樓,逃出門外,鄰居也都站在戶外,驚魂未定,來不及帶出任何東西;厝邊整排的土角厝全部倒了……

餘震不斷,她和家人坐在屋外地上等待天亮,不敢再進屋;那一夜,好漫長!她家附近只有四、五戶鄰居,第二天起,大家從家裏冰箱找出食物,湊合在一起煮大鍋菜,彼此依靠,撐過了多天;因為所有通訊都斷了,爸爸擔心在外地讀書的哥哥、姊姊的安全,決定騎機車下山;幸好他們都平安,再回來時,大家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外出的道路寸斷難行,說起沿途看到的情形,一個大男人突然說不出話來。雖然二十年過去了,想到當時父親的驚嚇,盈蓉哽咽了,穩定情緒以後,補上一句:「沒想到這麼久了,我還是會哭。」

當時中寮鄉人口約一萬八千人,有一百七十九人罹難,是南投縣死亡率最高的鄉鎮。那一夜,她的母校,山裏的迷你小學―至誠國小也倒塌了。這段歷史,記錄在至誠國小的網頁上:「九二一地震,震毀了本校全部的校舍,駁坎(擋土牆)地層下陷,圍牆倒塌,操場、車棚被撕裂成龜殼般,令人怵目驚心!各項設備也被震毀,一切付之闕如……」

地震後,有善心鄉親提供土地蓋了簡易教室,全校五十多名學童擠在香蕉園內的教室上課,老師告訴他們,會想辦法重建學校……有一日,聽說慈濟的證嚴上人來到中寮,老師帶著幾個高年級學生一起去求上人幫忙,擔心這個地處偏僻的鄉間小學會被遺忘。

簡易教室搭建期間,學生先被安排到臺南的協進國小住宿寄讀,也因此短暫地離開災區的陰影;盈蓉說,抵達臺南後,迎接她們的是慈濟的師姑,師姑帶她們去用餐,還贈送每人一隻絨毛玩具。抱著玩具,她永遠都記得那一刻的幸福感覺!

一年多後,周圍遍植龍眼樹、香蕉樹的嶄新校舍,重建在群山圍繞的村裏;U字型的二層樓建築,還有操場,很漂亮、很純樸。建築師巧思設計葫蘆型鏤空圓圈,是大家都喜愛的地方,同學們躺在圓圓的洞裏,看天空、看書、和朋友聊聊天。

盈蓉說,印象深刻的還有校舍中的「蓮花」標誌,帶給她很大的安全感,「那時候我很害怕地震又來,看到蓮花,聯想到充滿愛的慈濟,心靈就能平靜。」

活著,就有希望

盈蓉回憶,地震後,同學回到學校再見面,第一句話都是:「還好還活著!」對許多人來說,九二一也許已經過去了,但對她來說,一輩子不會忘記,「我覺得只要活著,什麼事情都有機會;自己的正向思考,不輕易放棄的個性,是來自九二一的震撼教育!」

「只要活著,就有希望」,成了她生命強烈的信念,也讓她成為一個很容易知足、感恩的人。她常常告訴朋友,其實已經很幸福了,只要改變一個想法,心情就不會那麼低落,畢竟,她已親身印證,能活著,就是最大的幸福!

附錄

學校,是孩子第二個家

口述‧黃建興(至誠國小希望工程建築師)
採訪整理‧柯玲蘭(臺北人文真善美志工)

人少地小的至誠國小,三合院式建築有家的感覺;葫蘆形造型孔提供小朋友嬉戲,也可以舒服地躺臥。(攝影/顏霖沼)

慈濟援建希望工程五十一所,我們的事務所負責了七所學校的設計規畫,是量最多的事務所;包括臺中大里市區的瑞城國小、大里國中,到南投鄉間的至誠國小、東光國小………不計學校規模,我們隨順因緣,樂意接受。

至誠國小位於群山環繞的平臺,地勢高低差頗大,校地僅零點四五公頃,是慈濟援建學校裏規模最小、基地最小的學校。記得楊常婉校長接待我們的時候,感觸很深地說:「我自己家裏也倒了,但是校園的重建,必須要挺身出來,家裏就暫時放在一邊,要把學校重建的事務趕快定位!」

如果扣掉睡覺八個小時,其實孩子在學校比在家裏的時間還長。我們設計的前提,就是希望學校有家的感覺。

教室從單邊走廊發展成為雙邊走廊,有落地窗,讓學生上課就好像在客廳一樣溫馨;落地窗外做了陽臺,旁邊有洗手臺、資源回收櫃、水槽,方便孩子使用。

後走廊的一部分則變成讀書角,也是老師改作業的地方;木地板上,學生想要坐、躺、臥都可以,跟傳統教室有很大的不同。從單走廊發展成雙走廊教學單元的模式,以及我們使用材料的方式,也慢慢影響後輩的年輕建築師。

校舍以傳統農家的三合院架構,納進山水景色,從平面上看起來雖然小小的,但是我們把入口穿堂放大,從穿堂看過去是開闊的綠庭草坪;孩子在校園牆上會看到葫蘆形的造型孔,除了「葫」、「福」發音相近,我小時候常看歌仔戲,戲曲中,八仙裏面的呂洞賓仙人揹個葫蘆,會放劍光、變出很多寶物;在我設計的學校裏,把葫蘆當成一個logo,隱喻學校裏有很多寶藏,等待年輕子弟去挖掘。

早期我在宜蘭,從鄉土擷取元素融入建築,深入理解後,轉換成設計內涵,幾次獲得建築界獎項。九二一大地震之後,各界慈善團體參與學校援建,共有一、二百所,至誠國小重建也在遠東建築獎得到佳作獎。

「九二一大地震」如同國難。舊時公立學校要增班時,公家就撥幾間教室的經費,在原本的建築採用水平連接或垂直向上方式增建;九二一地震全臺中小學毀損嚴重,這就是原因之一。

看到百年樹人的學校建築如此脆弱,同時也激起教育與建築界有志之士的校園再造行動。就專業跟能力的立場,我們盡力來做;尤其是慈濟援建工作龐大,能夠參與其中,對我們來講是一個福分。

在參與過程中,看到證嚴上人對於災後重建並不介意金額的大小,反而希望能夠蓋出優質的硬體設施與學習環境,讓下一代學子使用,這是我最深的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