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濟志工楊清雲(左)和徐柿妹(中)雨夜依舊如約訪視,為這個奮戰不息的家庭帶來溫暖依靠。
家族有遺傳性的身心障礙,加上嚴重的精神疾病,
慈濟志工陪伴這個家庭三代,一代又一代的生命交疊,
走過十八個年頭無法結案,但更不願意放棄……
家族有遺傳性的身心障礙,加上嚴重的精神疾病,慈濟志工陪伴這個家庭三代,一代又一代的生命交疊,走過十八個年頭無法結案,但更不願意放棄……
本文提供有聲書,歡迎播放聆聽,期待能給您不一樣的感受,用聽的來讀月刊。本篇由慈濟大學傳播系蘇柏連同學協助錄製。
感恩「慈大之聲實習廣播電臺」協助錄製,感謝慈濟大學劉怡均校長、王秀芳臺長大力支持。
客廳神桌上的香爐插滿香枝,牆壁、天花板盡是經年累月的煙薰污漬,屋內光線十分暗淡,阿玉阿嬤正與臺北慈濟志工楊清雲、徐柿妹話家常。
阿嬤有五個子女,其中四位有思覺失調症、智能障礙、糖尿病等多重共病,唯有已婚的三女兒沒有身心疾病。志工二○○五年起關懷這個辛苦的家庭,阿嬤從未抱怨過生活的艱苦,更絕口不提孩子的身心狀況;楊清雲說,大家心照不宣,避免碰觸阿嬤內心隱隱作痛的傷口。直到有一天,志工來訪時發現阿嬤的眼角一片瘀青,阿嬤方才吐露:「二女兒今天發病,把神桌上的供品摔落一地,還動手打我……」
徐柿妹說,阿公一九九五年往生後,阿嬤獨自扶養四個身心障礙的孩子,毫無怨懟,母愛的偉大令人動容。阿嬤一向認命,總是說靠著政府的低收入戶和身心障礙補助,加上自己撿回收、幫鄰居倒垃圾的收入,日子過得去。
二○一○年阿嬤也病倒了,罹患憂鬱症且無法進食,被安置到老人養護中心,也無法再照顧長子,只好將之送往精神療養院。然而這個家,還有阿玉阿嬤放心不下的人,就在那個幾乎從來不開門的房間……
女兒發病,媽媽驚恐
「關懷阿玉阿嬤的那幾年,只見過小卿幾次。小卿母女三人幾乎都關在房間裏,從來沒有機會跟他們交談。」楊清雲說,四女兒小卿有輕度智能障礙,常遭前夫酗酒後施暴,離婚後,帶著兩個還未上小學的女兒搬回娘家住。就在阿玉阿嬤住進安置機構後,二姊思覺失調症發作時也會動手打小卿,她於是再帶著女兒搬離娘家,租屋而居。
「小卿說,她的小女兒安安發病的樣子,跟她的大哥、二姊發病時一模一樣!」像是解不開的枷鎖、擺脫不掉的宿命,小卿一家三代都遭精神疾患纏身。
小卿原本在學校當廚工,寒暑假期間暫停開伙,她也沒了收入,後來改到飯店當清潔工,收入才算穩定。小卿沉默寡言,反應遲緩、容易緊張焦慮,「最近工作還好嗎?小孩近況如何?」面對楊清雲、徐柿妹的關切,小卿只是點頭、搖頭,更多時候是不斷重複詢問:「你說什麼?再說一次。」最後簡單回答:「就這樣……」再陷入沉默。
兩個孩子總是猶豫、瑟縮地躲在媽媽背後,不願意讓志工靠近,不肯回答任何問題;住處平日無人來走動,母女三人也甚少出門。小女兒安安有家族遺傳性的智能障礙,進入學校特教班就讀;長女跟妹妹衝突不斷,國中時曾到身心科就醫,但未持續,直到五年前輟學,離家出走。
小卿雖然疼愛孩子,但教養上卻力有未逮。新冠肺炎疫情期間,就讀高職的安安暫停到校上課,楊清雲找來志工教她們如何做「電鍋菜」,幾次之後,小卿很客氣地說:「女兒挑食不喜歡。」
訪視志工為兩個孩子費盡心思,鼓勵她們參加慈濟為青少年舉辦的課輔班或活動,幫課業落後的安安申請新芽獎學金,但兩姊妹顯得興趣缺缺。
安安從小少有人際互動,近年來除了更加沉默,也總是一動不動地坐在床沿,兩眼直勾勾地看著志工。徐柿妹鼓勵安安幫忙做家事,也邀她到靜思堂當志工,期盼讓足不出戶的安安可以增加些肌耐力,同時也銜接後續可能的就業輔導、勝任輕度勞動力的工作;可惜的是,三次之後,安安照樣提不起興致,拒絕再參加。
女兒安安住院治療期間,小卿憂心不已,失眠也沒有食欲,徐柿妹(圖1左)和楊清雲(圖1中)常來探望;這天帶來電鍋和食材(圖2),準備教她料理簡單的日常餐食。
風暴捲起,難有寧日
漫長的互動,挫折感多於成就感,需要恆久的愛與耐心。雖然小卿與安安的狀況不同,但相同的是,「他們都需要有人能在身邊耐心陪伴。」楊清雲說。
在小卿的不經意吐露下,楊清雲、徐柿妹猜想,安安可能在學校被同學霸凌;但小卿的理解與表達能力不佳,交代不清事情始末:「她愛發脾氣,愛哭鬧」、「她洗完澡都不穿衣服」……又看到安安日益封閉自己、眼神空洞茫然,「這些年來,我一直隱隱約約感覺好像會出事!」楊清雲說不出口的擔憂終於發生了。
今年三月,安安突然暴怒、發狂,失控亂砸屋裏的東西,還將鈔票撒出窗外、拉扯樓下鐵門;慌亂中,小卿打電話報警,由警察將安安強制送醫。住院期間,安安完全不配合任何治療,也不打理個人清潔,院方於是建議轉院;到第二家醫院,安安甚至出現躁動、自傷的行為。
不管是陪伴就醫、找尋收容機構、申請社福補助,或是因為房東限期搬遷而幫忙找覓租屋處、協助搬家,訪視團隊加上社工一次次合力動員,幫助他們度過難關。
楊清雲和徐柿妹在訪視路上相互扶持和打氣;她們知道如果放棄了,小卿一家人會更難有康復的希望。
團隊接力,有路可走
徐柿妹表示,十多年來關懷阿玉阿嬤、小卿等一家人,卻常常得不到回應,難免有無力感,遇到瓶頸無法突破時,也會想打退堂鼓;但她沉澱之後,還是鼓勵訪視志工,只有靠著團隊的接力陪伴,他們未來才有希望。
「孩子罹患精神疾病,是父母一輩子的傷痛!」徐柿妹深有感觸,她的婆家八名子女中,二伯最聰穎、學業成績也最優秀,猜測可能是課業壓力太大,高二時思覺失調症病發。
徐柿妹當年看著公公看顧二伯,自己也接手照顧了二十五年,其中的挫折與心酸無可言喻,因此更能同理案家的無奈。
早年民眾對精神疾病的了解甚少,婆婆誤以為西醫治療會使用電擊,基於捨不得讓兒子受折磨而延誤就醫。由於不知二伯除了思覺失調症還患有強迫症,一整天占用浴室玩水,父子間為此常起衝突。公公彌留時,牽掛二伯無人照顧,當她告訴公公會承擔起照顧二伯的責任,請公公不要掛礙,他才撒手長辭。
徐柿妹帶著二伯就醫,在藥物控制下,病情得以穩定,但他強迫洗手、身體抹水的慣性無法改變,導致感染蜂窩性組織炎,腳踝因此長期潰爛。徐柿妹早晚幫他擦藥,但才剛敷藥包紮好,頃刻間他又玩水弄溼了傷口。精神病患的日常秩序紊亂,前一天打掃好的浴廁,隔天二伯又把排泄物弄得到處都是;徐柿妹說,這些都是讓家屬深感沮喪、傷痛難為之處。
社會環境變遷、生活壓力增加,志工接觸到的精神障礙家庭更多了。訪視志工定期研討相關社福議題與關懷技巧,但遇到難題時,則需要專業社工從旁協助。
慈濟臺北分會社工王淑曄說,以小卿家為例,目前以醫療為優先,醫師初步提出,安安的狀況應不只有輕度智障,需再重新鑑定;同時由身障資源中心協助辦理低收補助,並在安安出院後評估安排日照中心;倘若過程中生活發生困難,慈濟可給予急難補助。
十八年來陪伴一家三代,阿玉阿嬤如今已八十高齡,志工黑髮也變白髮;精神障礙的成因多重而複雜,志工只能摸著石頭過河、一步步謹慎應對,楊清雲深信:「總會有路可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