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惡拔河 在迷與悟之間

慈濟志工定期前往屏東監獄舉辦讀書會,二○一三年受刑人捐獻郵票助人。

想家的人為什麼出獄不久又犯案回籠?蔡美惠將二十年前的疑問化為關懷的行動,志工團隊往返監所,如同菩薩來回娑婆世界,為陷於黑暗迷茫的心提燈照路。

屏東一間小小的寢飾店,除了擺滿床組寢飾,很不一樣的是裱框的字畫掛滿了牆面,有工整毛筆字抄寫的《心經》,也有面容莊嚴的菩薩畫像。老闆娘蔡美惠笑著說,這些字畫都是監獄裏的「受刑菩薩」送給她的,數量多到店裏牆壁都掛不下,許多幅字畫只能改用卷軸的方式收藏。

蔡美惠是慈濟志工,關懷監獄收容人將近十二年。因緣的起點,來自於二十年前,她在電視上連續數日看到有關收容人出獄不久,又再犯案回籠的新聞。

一念悲心油然生起,蔡美惠想:「他們在服刑期間一定都很想回家,但為何出獄後又反覆犯案呢?」她猜測,應當是他們沒有找到信仰的依靠。當時她雖還未受證成為慈濟委員,但已開始聽上人開示,也默默發願:「希望能有因緣進監獄,和他們做朋友,幫助收容人建立肯定自我、創造未來的信心!」

二○○九年,蔡美惠如願成為慈濟人;隔年,屏東區教聯會合心窗口徐雲彩師姊接下監獄關懷的任務,邀約她加入,讓她又驚又喜,當初未說出口的那一念悄悄放在心中有八年之久,而今因緣不可思議,她立刻承諾「我願意」!

二○一一年,他們組成「相信的力量」團隊,每月進入屏東監獄舉辦讀書會,「行善行孝不能等。」「布施不是有錢人的專利,而是有心人的參與。」這些靜思好話,漸漸地出現善效應,收容人捐出郵票行善,團隊因此設計郵票撲滿;更曾收到兩張面額一千四百元的匯票,每張相當於他們半年的工作津貼。蔡美惠說,雖然沒辦法改變刑期,但希望改變他們的心情,幫助他們轉迷為悟;十二年來的陪伴,已經有六位收容人出獄後培訓成為慈誠隊員。

犯錯付出代價,很苦

一封寄給蔡美惠的信,讓她和關懷團隊有個特別的任務。

「美惠菩薩師姊,愚弟思考了很久,不知道該不該向你訴說。家裏有了一點狀況,阿嬤跌倒受傷,在監的我,沒辦法付出一點點心力,真的非常自責!如果美惠師姊有多餘的時間,不知能否去了解實況……」提筆寫信的阿盛,因為多次吸毒入獄。

回溯到二○一六年,他在獄所中看到新聞─慈濟志工探訪風災受災戶,來到了他的家鄉,從畫面中看見隔壁鄰居的阿嬤,卻不見自己思念的阿嬤,讓他非常擔心,那是志工第一次代替他去探親。

這次,關懷團隊志工從屏東內埔到最南端的恆春,得跨越六、七個鄉鎮,雖然先前來過一次,車子依舊迷航在鄉間小路上,靠著導航找了好一會兒,才終於找到阿盛的家。

蔡美惠在門口探身往漆黑的屋內招呼:「阿嬤!您還認得我們嗎?」一雙黝黑的手從門裏伸了出來,搭在蔡美惠的手上:「你們又來了呀!」阿盛的阿嬤滿臉笑容地走出來,點點頭說:「你們上次有來,為了我們阿盛的事來的。」

志工們與阿嬤在門廊外的涼椅坐下,蔡美惠拿出平安吊飾送給阿嬤:「這吊飾下面有一個小鈴鐺,代表平安來臨!」被阿嬤握在手裏的紅色吊飾,為蒼白孤單的日子增添了色彩。

「阿嬤,記不記得我們上次來,有幫您照相?我把照片洗給阿盛看,他很高興呢!」蔡美惠摟著阿嬤的肩,繼續說道:「您知道他看到阿嬤的相片,一直哭……他很想您!」阿嬤嘆了一口氣,搖著頭無奈地說:「這孩子很不懂事,很讓人費心……」蔡美惠趕緊安慰阿嬤:「其實他很想您,所以您也要給他祝福。 我們今天也會幫阿嬤照相,帶去給阿盛看,好嗎?跟他說阿嬤現在九十歲了,還很健康平安喔!」

蔡美惠炒了麵帶去,大家像一家人一般陪阿嬤用餐聊天;這個平日無聲的家,溫言暖語陪伴中,有了愛的溫度。

家人兩頭煎熬,也苦

「請問有人在嗎?」蔡美惠一行人風塵僕僕來到收容人阿銳的家。兩年前,阿銳的爸爸往生,他無法回家奔喪,只好拜託志工將他抄寫的經書帶回家裏,為父親祈福。

見到阿銳的大哥,蔡美惠表達來意,希望探望媽媽;但不湊巧,媽媽剛好入院手術。大哥沉默不語,壓低的帽沿下露出半張黝黑的臉,讓人看不清楚他臉上的表情。

「哥哥知道阿銳的刑期多久嗎?」蔡美惠輕聲地問。

大哥說:「他的事情我從來不過問!」對於阿銳一再進出監獄,幾乎已經放棄這個弟弟。「我們三兄弟,阿銳是最小的,也最不乖。他這回是販賣毒品,要關很久,七年半!」

這個家,媽媽住院,阿嬤失智,阿銳的大嫂又剛往生,負起主要照顧責任的大哥,實在是心力交瘁。當志工來到家裏傾聽關懷,讓大哥再也忍不住,聲音顫抖地說出:「我只希望他悔改,只要幫我帶這句話給他就好。」所有的無奈與心痛,在這一刻化作奪眶而出的淚水。

蔡美惠牽著大哥的手柔聲安慰:「好,我們會替你跟他講,叫他要悔改。哥哥一定要保重!媽媽和阿嬤還要靠你,弟弟、妹妹也是要靠你……」大哥抹去眼淚:「幫我帶這句話就好了,不用帶什麼其他的……」

離開前,志工們陪著阿銳的大哥在祖先牌位前祈禱。「爸爸、阿公,保佑我媽媽明天開刀順利、平平安安。」阿銳大哥雙手合十,面容憔悴。蔡美惠接著代替阿銳祈求:「祈求歷代祖先一起來祝福,希望媽媽手術順利!」

這一趟訪視,志工們皆能感受到阿銳大哥的重擔與心累;蔡美惠寫信給阿銳:「昨天去到了家裏,阿嬤一如往常,身體健朗,但媽媽因為上次的跌倒意外住進了醫院。大哥、二哥用心照顧兩位老菩薩,所以請你放心,也請你將心安住,好好服完刑期,待將來出獄之後行善 、行孝,重新來過,迎接全新的人生。」薄薄的信紙,乘載了阿銳大哥的深重盼望,還有蔡美惠鼓勵阿銳向善的苦口婆心。

在蔡美惠(左一)、徐雲彩(右一)的陪伴下,二○一三年鐘烱元(中)出獄後,首先來到慈濟屏東分會禮佛問訊。

當污泥綻清蓮,不苦

關懷收容人的家人而來回奔波,蔡美惠不以為苦。她說:「我們也有思念家人的時候,卻可能因為某些原因,沒辦法去看他們。如果有個人願意幫我去看看、問候家人,我覺得這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情!」

關懷團隊陪伴範圍包括屏東監獄、屏東看守所、臺南看守所,臺南監獄、高雄戒治所等。鐘烱元就是在屏東服刑期間與蔡美惠結下善緣,他當時在獄中發願:「我永遠都不會再當受刑菩薩!」蔡美惠祝福道:「要當人間菩薩!」迷途知返的鐘烱元,感恩志工走進屏東監獄,才有現在的他們,也把這樣的決心帶去高雄第二監獄與戒治所,以過來人的經驗做見證,服務已經超過六年,二○二一年並獲得總統府頒發旭青獎表揚肯定。

證嚴上人肯定監獄關懷團隊的努力:「這世間沒有壞人,只有做錯事的人。慈濟人不嫌麻煩、不怕困難,為走錯路的人指引人生方向,讓他們也可以耕耘出很肥沃、很豐富的心田。」

志工們走入監獄,有如菩薩來回娑婆世界,為黑暗迷茫的心提燈照路。當收容人感受到志工真誠的長情與付出,一朵朵污泥中的清淨蓮花也隨之綻放。(資料提供/楊舜斌、大愛電視節目《行動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