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病人就是一個家庭,醫療團隊用最大的愛和最強的專業搶救生命,協助餵食沐浴、傷口照護及心靈膚慰,
甚至在家人不在身邊的時候,扮演親人的角色。
疫情終究會過去,他們在第一線勇敢面對疫病的時候,
也為自己的人生寫下歷史!
一個病人就是一個家庭,醫療團隊用最大的愛和最強的專業搶救生命,協助餵食沐浴、傷口照護及心靈膚慰,甚至在家人不在身邊的時候,扮演親人的角色。
疫情終究會過去,他們在第一線勇敢面對疫病的時候,也為自己的人生寫下歷史!
端午盛夏,暑氣蒸騰;臺灣新冠肺炎疫情進入三級警戒,至六月中已過了近一個月,儘管確診人數有下降的趨勢,情勢依舊不容許人們鬆懈。
六月十八日上午九點,臺北慈濟醫院再度迎來挑戰,準備為新冠肺炎確診的孕婦執行剖腹產手術。疫情下,只有危及生命和攸關器官保存的迫切手術被准許進行;進入手術室前,這組共十人的醫護團隊先是著完「兔寶寶裝」,再戴上防護頭罩,還要再加穿一層防水手術衣,最後,腰上再背一個逾一公斤重的PAPR(動力濾淨式呼吸防護具),黑色的管子連通頭罩,維持空氣的清新、避免視線模糊。
三十二歲、懷孕未滿三十四週的陳太太,除了先生之外全家人確診,分別在不同的醫院治療。陳太太確診時,起初並沒有明確的症狀,但是病情進展迅速。
「懷孕的狀態對媽媽而言心肺負擔較大,同時又感染新冠肺炎,喘的症狀開始出現、呼吸非常費力,媽媽的心理和精神狀態都非常焦慮、緊張!」婦產部主治醫師邱筱宸說,孕婦感染新冠肺炎的症狀和一般人一樣,但是懷孕的狀態會讓病況更為複雜、嚴重,尤其是第二十四週起進入第三孕期,因為橫膈膜上升、腹壓增加,肺部較不易擴張,病況就可能迅速惡化。
從發現病況變差開始,邱筱宸醫師固定每天和在隔離病房的陳太太視訊,除了追蹤病況,也為她加油打氣,同時透過電話向家屬解釋病情。邱筱宸表示,此時必須根據孕婦及胎兒的狀況決定生產的安排,有四分之一的可能會需要進行緊急剖腹產手術。經過醫療團隊與陳太太、家屬多方討論,決定於孕期三十四週時提前剖腹產。
手術進行約半小時,手術刀劃下後約六到七分鐘,隨即聽見嬰兒洪亮的啼哭,是個重達兩千三百五十克的男寶寶,隨即由新生兒科團隊接手照護。
手術順利、母子均安。陳太太也於六月三十日達到了解除隔離的標準,在先生的陪同下步出病房區。這是臺北慈院於疫情爆發以來,收治、執行的第二例確診孕婦剖腹產手術;至六月底,共收治五位產婦,其中有四例確診,一例為居家隔離,五例之中三例為自然產。
醫護人員快步奔走,準備將確診病患接入專責病房。
疫情期間能執行手術嗎
疫情嚴峻時期,減少非必要手術,醫療降載,但民眾甚至確診者有時仍會有外科手術的需求,又該如何防止空氣傳染、維持手術執行的安全?
早在三月時,臺北慈院即完成「正負壓手術室」建置。兼任手術委員會主任委員的楊緒棣副院長說明,正壓手術室上方會有二十Pa的強力氣體往下吹,避免病菌留置病人身上;再由周圍的負壓前室以負十五Pa的氣體將手術室內的空氣吸出、排出主體建築至少五公尺外,空氣循環每小時達到二十五次,如此便可保護手術室內醫護同仁的安全,廢氣也不會傳到其他的開刀房或污染環境。
此外,正負壓手術室必須建置在通氣末端的房間,裏頭不能擺放不相關的物品;而所設的六道氣密門相互連鎖,醫護、病人、清潔人員的進出有固定動線,但只要進出一道門,其他的門便會鎖上,以確保負壓的維持。以往開刀房內時常有人員進出以補充藥品、器械,此時就必須一次把所有物品備齊至剛好,不方便再進出傳遞。
手術團隊穿脫防護衣的訓練也至關重要,除了使用拋棄式布單,術中團隊成員必須穿戴個人防護設備(PPE)。所有參與手術的成員皆須造冊、追蹤PCR篩檢的結果。楊緒棣副院長表示,特別是清潔人員的工作負擔重、流動率大,在十八年前SARS流行時曾是醫療院所防疫忽略的一部分,因此必須特別留意清潔人員的防護整全,更要時常鼓勵予以支持。
病房到手術室、手術室到加護病房,病人的傳送過程與路線都必須提前規畫。凡病人經過的路線都會安排專門前導人員,確定路線淨空;病人離開後,立即全面消毒,才能確保環境潔淨。
病房外,醫護人員討論病人照護相關事項;除了穿戴「兔寶寶裝」,有時也穿戴動力濾淨式呼吸防護具,確保吸入空氣的潔淨。
確診產婦剖腹產手術順利完成,新生兒科醫護人員穿戴防護裝備照顧保溫箱裏的寶寶。
當準媽媽感染新冠肺炎
「新冠肺炎是一人確診、全家受影響,病人和家屬多是分散各院接受治療或隔離。」邱筱宸醫師說,特別是孕婦確診,若加上是新手媽媽,家人間難免相互擔心;因此除了照顧病人本身,適時通知和安撫家屬也十分重要。她想,即便自己是醫療人員,具有充足的醫療知識和背景,仍舊極度焦慮,擔心自己在工作中染疫而危及家人,何況是染疫的病人呢?
邱筱宸也提及,確診產婦發生產後憂鬱症的比例較高,除了需要面對自己身體的不適,還有與寶寶分離的情緒,新手媽媽對新生兒照顧也較陌生,醫療團隊必須予以協助;而對產婦而言,嬰兒仍是最大的支持,哺乳即是媽媽認為現階段可以為孩子做的努力,例如陳太太在產後便積極地擠母乳。
七月初,同樣身為新手媽媽、於五月底進行剖腹產的首例確診孕婦,出院調養、結束了自主健康管理後,再度回到臺北慈院新生兒加護病房,學習如何照顧寶寶。
在當時確診的情況下,她在三十二週時剖腹,孩子早產,一出生即送往新生兒加護病房照顧,只能透過視訊、隔著保溫箱看看寶寶;直到孩子出生後一個多月的此刻,她方才第一次抱著自己的寶寶。「每個寶寶出生,媽媽要抱他、照顧他,在疫情前是很自然的,如今卻變得這麼困難……」新生兒科趙露露主任感嘆。
邱筱宸回憶,疫情下,產婦的照護其實十分複雜,過程中經歷了包括專責病房、感染科、開刀房、新生兒科及婦產科多次的跨團隊討論,讓照護過程得以順利。「突然覺得自己很渺小……」看著感染科等相關科別的同事忙得焦頭爛額,「雖然我是婦產科,但我也一定要站出來幫忙!」
一位醫護人員進入專責病房後,隔著門對外向同伴交託事務;在玻璃窗貼字條是他們常用的溝通方式,避免頻繁進出。
用「媽媽心」化解難題
邱勝康醫師自收到病人病歷後就惶惶不安,他確信自己身為感染科醫師,有能力照顧新冠肺炎患者,但到底要怎麼照顧確診同時又有毒癮、傷害傾向的病人?除了擔心病人溝通困難而出現防疫破口,他更擔心同在病房裏工作的護理同仁會因此受到傷害。
會診的身心醫學科陳益乾主任建議,在病人入住前檢查病房安全,並且開列了處理藥酒癮等相關藥物,初期藥物會開得稍微重些,隨後會再配合病人的節奏調整藥物;陳美慧護理長於是進入病房,收起了點滴架、窗簾線等可能的危險物品。
六月十五日,三十八歲的蔡先生入住專責病房這天,身上因為毒癮引發暴力行為而來的撕裂傷已經縫合,從事重機械工作的雙手顯得粗曠。邱勝康醫師回憶,護理師做的第一件事情是取來麥茶和麵包,病人在急診室待了一天,應該餓了吧!護理師接著為他清潔身上的污漬、血跡,「那是股溫柔又勇敢的力量!」
病房裏,蔡先生來回踱步,顯得躁動不安;忽然一陣巨響,負壓隔離病房的門把被他硬生生拆下。一陣忙亂之後,工務組接獲通知,趕忙到病房門口加裝鎖鍊和警報器。
晨間,陳美慧護理長來到床前給藥,額外遞上了兩根香菸和協助戒斷菸癮的「尼古清」。她搖搖手,「這裏不能抽菸!」所以沒有提供打火機。蔡先生拾起香菸滿足地嗅了起來,泛出淺淺的微笑。
思及病人本身沒有精神疾患,而是有藥癮引發的情緒障礙,平日一天需要抽兩包菸的情況下,住院期間必須抑制強大的菸癮,陳美慧護理長買來蔡先生慣用品牌的香菸,「期望讓他找回熟悉感,去吸替代的尼古清。」醫病間也逐漸打開了溝通的可能。
至六月二十六日出院前,陳美慧護理長不僅帶著蔡先生閱讀靜思語,蔡先生也在病房裏運動復健。然而病人出院後才是考驗,蔡先生儘管在治療期間顯得身心安定,「藥物濫用的病人回到社區,更有機會回頭尋找藥物的來源」,她想著,也唯有跟蔡先生身為護理師的姊姊保持聯繫,試著找方法幫助他度過危險期。
專責病房的護理師來自各個科別,而一位新冠肺炎患者可能同時有其他的共病,令照護的難度增添;陳美慧護理長表示,她所在的10B病房裏,確診病患中有百分之十四點四比例會有行為異常的現象,加上對環境沒有安全感、隔離時的焦慮不安,導致護病間難以溝通,甚至想逃跑,對護理人力是繁重的考驗。
六月初,10B病房團隊曾照顧一位患有恐慌及失智症的七十歲阿嬤,她頻頻想用湯匙撬開門鎖走出病房。阿嬤的女兒告知,只要有人在旁陪伴,即使不說話都可以。護理人力緊張,難以專門陪伴阿嬤,於是他們先是找來兔寶寶玩偶陪伴阿嬤,卻難以發揮效用;護理團隊於是將塑膠袋充氣,戴上手套、腳套,再畫上臉,儼然有一位護理師坐在床邊的陪病椅上。阿嬤不但安靜了下來,還屢屢想跟氣球人一起拍照。
「護理,就是用媽媽的愛、媽媽心……」陳美慧護理長若有所思,許多照護的難題就在這分「媽媽心」下迎刃而解。
將塑膠袋充氣、畫上表情,醫護團隊嘗試製作氣球人,陪伴頻頻想跑出隔離病房的阿嬤。
專責病房裏,準備出院的莊先生望向窗外,訴說劫後重生的感恩之情,護理師鼓勵莊先生透過幫助他人,將愛傳出去。
只想為病人多做點什麼
在這波本土疫情中,臺北慈院自五月二日收治第一位確診病人,統計至七月九日共收治了四百二十四位住院病人;除了陸續開闢五區專責病房、增設重症加護病房,加上所承接的加強型集中檢疫所共收治了八百六十四位確診病患,內外科醫護同仁合作投入,還有許多不同科別的醫護同仁主動支援社區篩檢、疫苗施打。
「先call保全人員,說我們9A有病人要出院了!」每回協助病人準備出院,賴昱伶護理長的喜悅溢於言表。多數的患者在及早治療下能夠出院、經由持續復健得以康復,然而過程中面對種種未知,內心難免艱辛。
賴昱伶護理長回憶,有位媽媽入院時正在發燒,她懷中還抱著嬰兒、帶著學齡期的幼兒,社工師協助採買日用品後,他們終於在專責病房安頓下來。護理團隊和社工師偶爾帶來零嘴,讓哭鬧不休的孩子頓時開心的尖叫起來,媽媽也在孩子的笑容間得到安慰。
「我時常在走廊上聽見她的哭聲……」賴昱伶流露著不捨,生病的媽媽獨自照顧兩個孩子,擔心未來,沒能把孩子照顧好的自責也沉甸甸地壓在心上,只能任憑無助的淚水直流。她告訴這位媽媽:「你不是只有一個人,我們都是你的後盾;不管發生什麼事,都可以打電話給我們!」
每個病人背後,都有一段難以言說的故事,「疫情很未知,窗戶看出去就只有白天、晚上。」蔡亞珊護理師說,他們總想著若是可以多做一點什麼,病人或許會覺得不一樣。
不同的故事在各個專責病房中上演著,除了歡歡歡喜喜地送康復的病人出院,醫護團隊也曾經替難以和親人見最後一面的病人更衣、陪伴走完最後一程;義無反顧的勇氣背後,內心的惶恐與煎熬卻被他們悄然收起。
「事實上,我沒有把時間撥給家人,是我對家人的虧欠;但是我覺得這些病人更需要我。」陳美慧護理長說,五月間,專責病房緊急成立的當下,一些醫護同仁立即申請了醫院的臨時宿舍,二十四小時待命;有家庭的同仁直到晚間才能和孩子視訊。
劉怡秀護理師被稚齡的兒子問起:「什麼時候才回家?」不禁落淚,兒子對她說:「你趕快回來!等外面病毒變少了再去上班,不要再賺錢了,沒有關係!」她則告訴兒子:「媽媽要去消滅病毒,等外面病毒變少的時候,媽媽就會回家了!」
疫情下,黃玥綺護理師只得把一歲大的孩子託給母親照顧,因而深感虧欠。只要休假的空檔,她便採買些食糧、用品帶給母親,順道看看孩子。進門前,她先打電話囑咐母親關好陽臺上的玻璃門,她將手中的蔬果擱置在陽臺上、噴灑酒精消毒,接著轉身敲敲玻璃門、和孩子與母親揮手,「媽媽過一陣子就回來了!再見……」沿著自己踏過的地方再噴灑酒精,她眼裏泛著淚,扣上大門離去。
「這是當初選擇護理師這個職業時的使命感吧!」他們不約而同地說,「若是身為醫護不挺身而出,病人還有誰可以照顧他們呢?」
六月底,新北市石碇區王里長的妻子在隔離期間往生離去;喪偶之痛下,他經過了在臺北慈院十八天的治療後,達到解隔離標準。出院這天,趙有誠院長送上證嚴上人的慰問信和祝福禮;隔著安全的社交距離,王里長深深鞠躬,裏頭包含著無盡感謝,或許也有被他深藏的無盡哀傷。
臺北慈院承接加強型集中檢疫所,多由外科醫護同仁投入;與主要照顧院內確診病患的內科醫護及全院同仁共同擔起防疫任務。
社工師 守候在病房外
整理•葉又華
為匆忙入院隔離的病人準備生活物資、評估連結社福資源到出院後追蹤關懷, 醫療照護之外,藉由社工師的協助,病人除了安心接受治療,也能放心返家邁開下一步。
便利商店裏,社工師採購了些許日常用品,為住院前來不及準備生活物資的確診病人送至專責病房護理站。
臺北慈院社服室吳芳茜主任表示,疫情爆發以來,每位社工師同時有好幾十件個案,「專責病房的個案需求和平時的個案需求不同。」
由於病人隔離治療,社工師無法近距離一對一會談;藉著設立社交軟體群組的專屬帳號,得以進入醫療現場了解病人需求。除了住院期間為病人張羅生活物資、悲傷關懷,出院時提供安心生活箱和急難救助金、連結公私立部門的社福資源,也在出院後的一週、二週至一個月關懷追蹤。
楊惠儀社工師回憶,一位中年男子和八十多歲的父親一同確診入院,兒子的公司在他入院第一天便告知會找人代班,隨後再度告知,「不用再回來了!」接著父親的病況持續惡化,最終在兒子的陪伴下離世。
遺體在法定的二十四小時內火化;無法處理父親的喪禮,讓兒子充滿了極大的遺憾。「他很自責,也會哭泣,為什麼自己沒有把爸爸照顧好?不該讓爸爸再出去買菜、煮飯的……」楊惠儀社工師說,過程中,也多次和他討論解隔離後的生活安排。
經過十四天的治療準備出院,「社工,我身上只有幾百塊,連計程車錢都付不出來,怎麼辦?」楊惠儀連忙安撫他,並且為他申請了慈濟基金會的急難救助金及物資;踏出專責病房時,護理人員抱來一只慈濟基金會的安心生活箱和祝福禮,看著足以支持一個月的食糧,他的眼眶裏布滿了淚。
疫情下,許多人失去工作,甚至失去了親人,即使出院返家,生活也容易遭遇困境,心理狀態也難免受到影響。林家德社工師觀察:「很多人擔心周遭的人不友善,失業之下,包括政府紓困等社會福利資源的連結就十分重要,至少讓他們在居家隔離期間能維持穩定的生活。」
從入院到出院,社工師與病人始終沒有見到面,但憑著電話那頭熟悉的聲音,病人驚惶的心便得以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