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結善緣 從農地到小陶土

取「瓷器」、「慈濟」、「慈悲」寓意為名的陶「慈」坊,
創作日用器皿,
慈師父所述及慈濟草創時期重要史跡,
也在專業同仁、志工協力下,
透過藝術再現,留下永恆的價值!

取「瓷器」、「慈濟」、「慈悲」寓意為名的陶「慈」坊,
創作日用器皿,慈師父所述及慈濟草創時期重要史跡,也在專業同仁、志工協力下,透過藝術再現,留下永恆的價值!

山巒疊翠、雲霧縹緲,清澈的水面映照樹的倒影,樹下房屋兩三間……「好有靈氣、好想去那裏!」慈師父不禁心動了!

與志工謝素娥拿著素燒的茶葉罐,他們討論構圖,隨著沾了青花的毛筆暈染出一方天地,藝術跨越時空也超越心靈,原來具有如此強大的力量!

「畫畫,是慈師父最好的止痛藥!」謝素娥說。慈師父作畫時,正如上人所說「專心就是禪定」,完全忘記了病痛。

慈師父近一兩年時感歲月不饒人,昔日疲累只要休息就好,隨著身體的沉重感,有時覺得時間變慢了;然而,來到陶慈坊畫畫、雕刻,為大家煮點心,他發現一天很快過去了!

德慈師父自年輕持家,從耕作農地到創作陶土,無不都是為了維持僧團的生活著想。(攝影/蕭耀華)

克難激發創意

清晨,慈師父騎著電動代步車輕快地來到陶慈坊,在菜園旁摘下幾株小花小草,用陶皿插個小品,窗臺上的花藝皆信手拈來,桌上小擺飾也偶爾隨興變化。

只要慈師父在,陶慈坊的空間是會呼吸的!

陶慈坊的志工一向比職工多,「慈師父來了!」宛如媽媽在家,子女無形中感到安心與歡喜,有茶喝也有點心吃,都是慈師父準備的。

慈師父轉身泡茶。有人送來茶葉,他取酌量與喝慣的茶葉綜合,嘗著另一番鮮味,毫不執著。如其待人之隨和、靈活與真誠,生活也極具美感。

慈師父喜歡變化。出家前的一張黑白照片本來是合照,他未加剪裁直接暗塗,在「獨照」替自己點綴一點胭脂,想必也是他當時的得意之作吧!出家後生活艱困,師徒曾經大過年裏只有三條蘿蔔、一塊豆腐。他將蘿蔔葉和外皮都用上了,分別變化出三道菜呢!

面對克難的環境,他一句「沒辦法!」代表接受現況,接著才是創意爆發的時刻。

一九八七年,慈師父接觸手拉胚,從杯碗、花瓶開始,近二十年來,在職、志工的合作下,陸續推出靜思茶道茶組系列,也有陶板、陶燈和大型瓶甕的藝術創作。「陶慈坊」這座鐵皮屋,醞釀出慈師父晚年最高的創作能量。

年輕時拖著牛犁翻動泥土,慈師父沒想到年過五十,雙手有機會玩陶,年近七十學畫畫、雕塑。說到緣起,他感恩上人的「一句話」,就請來了國寶級陶藝家吳毓棠教授。

話說當年吳教授送給上人一組對杯,上人很歡喜,「請教授來教我們做陶藝。」吳教授送來煉土機、電窯爐,還負責教學。「可以說是無心插柳、柳成蔭!」慈師父說。

客來一壺茶,笑談誠以待,慈師父以茶入道,廣接來眾,展現日常待客的生活美學。(攝影/周幸弘)

藝術支撐生活

慈師父小學時喜愛美術,對於學陶、學畫、寫字都有興趣。一九八七年,吳教授來精舍指導陶藝,正值花蓮慈濟醫院啟業第二年,建院費用支出龐大。持家、顧家的「大師兄」從沒想過這是學習藝術的機會。

「我們認真做、認真學,做一些東西來賣、來維持生活。」靜思家風自力「耕」生,慈師父既為常住生活打算,也要讓僧團成為上人的後盾,護持慈善、醫療志業。

他最津津樂道的是那一年慈院周年慶快到了,上人希望製作紀念品贈予來賓。慈師父提議做一個小小觀音像,白色的觀音像象徵醫療工作聞聲救苦,意象鮮明又有意義,上人非常贊同。可是只剩二十八天,如何做出三千個結緣品?

「吳教授緊張得胃痛,我也好像心臟病要發作!」慈師父的時間一向上緊發條,吳教授更是大師出手,他們迅速地以石膏灌模、脫模、烘乾再噴色,也專程到瑞穗找木頭刨成木片,再烤出年輪當作底座,同時訂製了精巧外盒。一份用心到位的結緣品,慈師父自己也感到滿意!

隔年周年慶,他們以慈院大廳的「佛陀問病圖」製作壁燈結緣;到了第三年,由於慈濟會眾人數太多只好作罷!然而慈師父對於陶藝已經愛不釋手。當時主要做手拉胚,有生活器皿及小沙彌系列,成為維持常住生計的二十一種手工之一。

慈師父自認是個素人,陶藝這條路真的是「半路出家」,因此用心學習。一九九一年,慈濟基金會開始實施系統電腦化,陶藝燒窯的用電量經常導致跳電,

「陶瓷坊」不得不畫下休止符。

十年後重新啟動的陶慈坊,維持少量的手拉胚創作,改以灌模和半成品加工,除了少數職工投入生產,來自各地甚至海外的藝術家等專業志工也來助緣。

慈師父有容乃大,職人與素人相互激盪,創作質量明顯不同,不但迸發出作品的豐富性,也相對提升藝術的價值。

上人出家因緣及創辦慈濟的緣起,慈師父不但刻於心版,更結合職工與志工的力量,透過各式陶瓷作品與畫作的藝術再現,兼具真、善、美。(相片提供/花蓮本會)

陶藝永存史料

「陶藝是創作的藝術,我有想法就跟雕塑老師講,請他們做。」慈師父與藝術家黃仰明老師看著一個甕,那是之前留下的半成品。上人常講「行孝」要及時,他們遂以「孝道」為主題,黃老師畫作母子圖,慈師父在陶甕雕刻。此為陶藝主題創作的開端。

上人欣賞黃老師的藝術表現,提出以慈濟的源起當作創作主題,由慈師父講述,黃老師畫起上人翹家到臺東的第一站王母娘娘廟;又畫上人到花蓮普明寺的小木屋修行;接著師徒牽牛耕種、自食其力,還有成立功德會發起「竹筒歲月」……

「幾乎每一張圖所做出來的作品,都有我的一段回憶,感觸良深!」慈師父刻入心版的慈濟草創艱辛,藉由黃老師的畫筆具像化,透過藝術再現──慈濟故事「十二因緣」陶燈系列,創作相當珍貴。每想起黃老師,慈師父讚歎:「畫得真好!」

「福慧燈」則是鏤刻《無量義經》其中三十二字經句,透光的陶燈吊掛在精舍大殿主堂,象徵常轉法輪。此外,陶慈坊所製作的「宇宙大覺者」也有別於傳統佛像。

覺者,即是佛,覺悟宇宙人生的真理,自覺覺他、覺行圓滿。成佛者不斷乘願再來人間,疼惜地球、膚慰大地,垂憫眾生、接引眾生,這是上人賦予佛像的現代意義。陶慈坊製作的佛像,被全球慈濟人奉為精神象徵,頗受歡迎!

創作清淨莊嚴的佛像宛如在修心。慈師父於年初出院靜養期間,一心想著早點來陶慈坊工作,志工陳貴珠陪著他為宇宙大覺者的半成品做修飾。眼見身體虛弱的慈師父坐得筆直,雕刻刀一筆一劃,虔誠而專注,如同在禮佛,為之動容!

許多作品只要主題與精舍、慈濟歷史相關,上人咸認為具保存價值,叮嚀慈師父勿使淪為商品。「上人告訴我:不要把精舍賣掉!」在慈濟的幾個建築空間,陶慈坊深具濃厚慈濟語彙的作品登堂入室,好不莊嚴!這是大家通力合作展現的藝術成果,慈師父不敢居功。

二○○五年,慈濟援助印度洋大海嘯受災居民,志工特別為慈師父在臺北舉辦一場畫作義賣,都是早期的山水畫。一介出家人有能力奉獻,慈師父感恩畫作指導莊淑瓊老師等人,還有志工熱心的護持。

晚年的他不下田了,改畫松、畫雲、畫山水,玩的是小陶土,老而有用,他的臉上散發著助人之樂、與人為善的光芒!

勤學又學得快

慈師父認為簡單就是美,尤其是生活器皿,小作品的畫面不宜佔滿,留白就是美。

他喜歡畫松。在陶杯上描繪松枝與松針,往往安靜到好像可以聽見針掉下的聲音。他說上人喜歡松樹,經常以其遒勁挺立的意象勉勵弟子:「出家人不能太脆弱!」

他還喜歡畫房子,結廬在人間。大家笑說慈師父「蓋房子很快!」一間間房子代表有人居住,「有厝有人,就會有力量。」若是屋內無人,慈師父在天空畫上飛鳥,展現生氣。

慈師父學畫,經歷初期的反覆修改,後來畫畫都很速成。「鹿的肚子應該『吊吊』(高懸),不能『墜墜』(下垂)。」他想在茶葉罐畫鹿,他知道線條應該這樣,揣摩不久便讓作品送進窰燒了!

「我撇撇撇、點點點,都是大膽畫下去!」又如陶藝品必須試燒才知道釉料的顏色變化,「嘗試,本來就應該大膽。」他幾乎不多想,帶頭試做,直接做中學。

專業雕塑家都有許多不同的刀具,慈師父的絕活是一刀走天下。合作「十二因緣」的黃仰明老師稱讚他:「拿刀比拿筆還棒!」近幾年來幫忙的雕塑家志工賴偉正也說,慈師父雖然是素人,創作風格不是精雕細琢,「他用劈的,馬上有型!」如此草根,一如他樸拙的個性。

「我沒有畫畫和做陶的基礎,都是為了生活而硬做的。」儘管慈師父經常這麼說,凡指導過慈師父的美術老師或是藝術家,都認為慈師父謙虛,他既勤學又學得快,其實畫得很好。

只要慈師父在

精舍的知客室在大殿旁,位在後門旁的陶慈坊也時常有訪客,好像是另一個知客室。來者多為慈濟「老友」,順道來看看慈師父,聊聊往事和近況,儘管沒有機會見到上人,也覺得不虛此行。

對陶慈坊的志工來說,他們不只是來幫忙做事,而是歡喜親近慈師父。上人讚歎慈師父廣結善緣,大家都喜歡找「慈師父」,其令眾生歡喜,乃處世無礙的大智慧!

一盞茶、一鍋點心,是慈師父對大家的愛,平等無私。「大家在這裏工作,我要照顧他們的健康。」慈師父總在兩餐間煮點心,讓大家既能吃飽又有營養。

志工許裕盛固定灌模,這項工作須配合打漿的濃稠度掌握時間,算是粗活。他做事很有效率,是慈師父相當信任的好幫手。

「只要有慈師父在,這裏就像天堂!」他說,慈師父關心志工進出的安全與作息,時常吩咐不要太累;任何人要告假回家,慈師父總是準備便當,還大包小包地,深怕他們在路上餓著。慈師父煮的點心,野莧菜和加了自漬橄欖的鹹粥,是他最難忘的滋味了!

「慈師父關心每個人的『心』,愛護每個人的『善念』,他一直照顧別人,從不重視自己,就像大家的母親。」在陶慈坊工作十多年的蘇鈺珉回憶剛來這裏工作時,慈師父體恤他是外地人,還沒有發薪水就塞了零用錢給他,還經常關懷他的生活,為他備辦衣物。夏天,他貪涼吃冰,慈師父會叮嚀先吃半碗,不要一下吃光,否則容易傷身。

慈師父對人慈愛有加,連貓狗都愛護。住在陶慈坊的喵喵、咪咪是一對流浪貓。一天,咪咪不見了,喵喵幾次尋找未果,情緒低落,慈師父不時來安慰牠。見喵喵沒把碗裏的飼料吃完,也摸摸牠說:「要惜福喔!」

手上一方陶土,慈師父在創作時全神貫注,作品宛如注入了靈魂。(攝影/黃筱哲)

萬物大有妙用

年初,慈師父手術翌日在病床上坐得挺直,像棵老松樹,他要讓上人和師兄弟們看了放心。住院期間,他精神抖擻地向醫療團隊提到自己去年底的「八十七歲代表作」,「有機會再讓你們看看!」他笑說。

那是一個手拉胚,大大的陶壺本應圓弧形,因為拉歪了,本來要廢掉的,「歪了就說壞了,其實藝術的東西不一定!」慈師父說:「歪也有歪的美,只要你能完成出一個作品。」

慈師父利用凹皺處下手,當作山腰一處平臺,他在上面蓋房子,屋旁雕了一棵老松,農夫挑著一擔柴、牽著牛,就路歸家。

多像慈師父的一生!即使先天環境並不好,還是可以創造。慈師父非常得意自己獨特的創作,靠著雙手,他也創作了豐富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