廈門阿桃 用十年帶動當地環保福田

一肩挑起回收物資,陳紅桃在做環保中開展了亮麗人生。

拖著好幾十斤的酒瓶回收,從小做慣苦活的阿桃不覺得累,做環保經歷風言冷語、電閃雷鳴,也不以為苦,一路上,她明白了最要緊的道理……

每週五,廈門翔安區慈濟志工到沿海的大排檔回收玻璃酒瓶。四個人蹲在「酒矸山」邊,幾雙靈活的手像在鋼琴上飛舞彈奏,快速分類、裝袋,不到五分鐘就裝滿一麻袋,約有三、四十公斤重。一位身材瘦小的中年志工,熟練地將袋掄起、扛上肩,走到小貨車邊,一把甩進車斗,在空中麻利地畫出了一道圓弧。

不一會兒,「酒矸山」就從地上轉移到車上。那位瘦小的志工早已跳上車,站在「山頂」指揮大家,粗繩一番穿引後,終於把十幾個裝滿玻璃酒瓶的麻袋牢牢捆紮在小貨車上。

這位瘦小的「總指揮」名叫陳紅桃,大家都喊她「阿桃」,是土生土長的廈門翔安村民。這些活兒對於從山裏走出來的阿桃是小事一樁,倒是爬高、綁繩是近些年做回收得來的進步。她說:「以前很怕高,但現在為了做環保都不怕了。雖然站上面不穩,但心裏很穩!」

發了願,就要做到

阿桃自小家境清寒,為了供弟弟妹妹讀書,小學時她主動幫忙大人挑起養家的重擔。「我七、八歲就會做飯,每天凌晨兩點去挑水,一路被狗追、被鵝追;還要養牛養豬,要照顧弟弟妹妹。」她拚了命地幹活賺錢,白天上山種田,晚上做手工,「我不怕辛苦,因為我在家是老大,是責任。」

阿桃的奶奶不是醫師,但是懂一點藥理,早期的鄉村缺醫少藥,鄉親們都來找奶奶看病;奶奶除了治癒他們的病,還會順道給來看病的人一點餐食。耳濡目染下,阿桃不僅學會上山採藥,也和奶奶一樣熱情善良;「奶奶教育我們一定要做好事、幫助人。別人說好像奶奶不怎麼顧家,我從小就知道奶奶很孤獨,我是奶奶的依靠。」

在爸爸的安排下,阿桃十七歲到伯父的工廠上班。第一次出門,阿桃傻了眼,因為不識字,看不懂公車牌,不會坐車,也不敢問路,害怕遇到有文化的城裏人,她那時自卑到頭都不敢抬起來。

工作了好幾年,阿桃也嫁做人婦。在她三十八歲時發生了幾件事,改變了一生。八十四歲的奶奶上山採藥失蹤,阿桃長跪在村口的觀音廟前祈禱:「如果奶奶還活著,請讓她好手好腳地回來;如果奶奶大限已到,也請讓她回來,讓我盡最後的孝道,我願意從此吃長素。」

也許是孝感動天,在山上迷路四天的奶奶,真的自己走回來……阿桃第一次被信念的力量所震撼,決心還願茹素。

某天中午,阿桃工作的素食館來了一群人,他們彬彬有禮,自帶餐具,用完餐還會把盤子、桌子清理乾淨,讓阿桃心生好奇。

「他們說在做善事,我問做善事要交多少錢?他說不用錢哪!跟他們去就可以呀,我說太好了!因為我有發願,就一定要做到。」來用餐的慈濟志工跟阿桃說,臺灣慈濟有位「阿桃師姊」,希望廈門的「阿桃」也能做環保愛地球。

二○一二年,阿桃第一次參加慈濟歲末祝福感恩會,在會前播放的證嚴上人開示中聽見:「不認識字沒關係,懂道理最要緊。」多年來的辛苦和委屈,在那一刻似乎全被讀懂了,她坐在臺下從頭哭到尾,「我這輩子就是跟上人來的,好像所有的苦啊全拋開了。」

滿載回收物資的小貨車一路奔馳,陳紅桃(左一)感恩做環保的一路上有法親家人同行。

行善行孝,不能等

阿桃的一雙兒女年紀尚幼,婆婆也出現失智症狀,先生非常反對她加入慈濟;但阿桃很堅持,常常瞞著家人溜出去做慈濟,「有多少時間就做多少事。」

婆婆失智情況愈來愈嚴重,三年間變得不認人、不認路,退化到只能臥床,不僅大小便不能自理,還張口罵人,時常三更半夜不舒服就大喊大叫,惹得鄰居投訴。

阿桃雖能體諒婆婆,但累了難免煩惱,忍不住大聲抱怨,但立刻想到上人的話,「行善行孝不能等」,意識到長輩留給子孫孝順的時間愈來愈少,她生起懺悔心:「媽,對不起,我不該跟您大聲。」

半夜婆婆喊叫,阿桃就起床去哄她,有時在床邊小聲唱歌,直到婆婆安心地睡著。每當阿桃給婆婆擦身體,婆婆會說:「謝謝你,你真好!」阿桃說:「不客氣,您是我媽媽。」婆婆說:「你不要叫我媽,是我叫你媽,因為你給我洗澡。」

阿桃再一次從長輩身上體會到無常,「從一歲來到了最後,還是回到一歲。從失智到最後差不多有六年以上,其實婆婆一直都沒有接受我;我還能堅持下去,也是聽上人的話,行孝不能等。」

阿桃同時還要照顧相差十二歲的兩個孩子,女兒正處叛逆期,兒子疑似過動症,她到處尋醫問藥,還被先生責怪沒教好孩子。阿桃愈加覺得,做善事是排解煩惱的唯一出口。「有時候很睏,我也會堅持凌晨三點半起床,四點半到慈濟會所薰法香;開示聽下去,煩惱馬上就消了,慢慢聽、慢慢就理解了。」

在先生的默許下,阿桃開始帶著兒子參加志工研習,並逐步邀約親友參與慈善、做環保。二○一六年五月,實業家許梅杏夫婦帶動設立環保教育站,阿桃積極參與籌備、選址;此後每逢週五,志工就到周邊村莊挨家挨戶回收物資,晚上則邀約村民學習資源分類。

兩年後,同安西柯環保教育站成立,志工勤務更多了,阿桃總是掐著手指「算日子」;那時三位妯娌輪流照顧婆婆,每兩天輪到一次的阿桃,有慈濟活動時就得看能不能跟嫂嫂們「換班」。

婆婆過世前,雖不認得阿桃,卻對她百依百順。阿桃對婆婆盡心盡孝,全家族看在眼裏,也不再反對阿桃做慈濟。每年寒暑假,慈濟與廈門市中心血站合辦「捲袖之愛」捐血活動,阿桃總能邀到十幾位親朋好友組成「捐血團」支援。

做環保,被環保改造

在慈濟人的帶動下,翔安周邊不少村民響應環保,目前已有十三個社區回收點。做環保的這十年,也是阿桃被環保改造的十年。她懺悔:「以前看不起人家掃馬路,現在對任何一個人都是尊重愛護,看到環衛工人很是感恩,我們做的沒有他們做的多。」

酒瓶,閩南話叫「酒矸」,曾經一個值人民幣一毛錢,現在一斤一毛錢,又重又不值錢,淪落為回收市場的棄兒;翔安的大排檔多,酒瓶廢棄量大,焚化爐上千度高溫燒不壞一只玻璃瓶,如果深埋地下,完全分解更要上千年。但如果能回收再製,玻璃瓶就有機會重生,變成磚塊運用於建築領域。

起初,阿桃和志工蔡團治一起到海邊回收環保物,撿回滿滿一車全是酒瓶;雖然拉酒瓶很辛苦,但她們深知這件事的意義深遠。從此,翔安志工開始「收酒矸」的工作。一到夏天,一週不到,大排檔的酒瓶早已堆積成山,店老闆一早就來電請志工來收。

從小做慣苦活的阿桃覺得回收並不累,但回收酒矸的經歷還是讓她難以忘懷。有次收完已是晚上十點多了,連夜把酒瓶載去回收;那時兩人還是環保新手,半路上,沒綁好的袋子鬆了,酒瓶掉了一地,她們連忙把車停到一邊,尷尬地在大馬路上撿瓶子。

又有一次,店家把廢棄酒瓶隨意扔在後門的土堆上,殘餘的酒灑出來,打溼了泥地。阿桃和陳麗玉不得不踩上去撿,弄得一身泥加上一身酒味,兩人不禁有點擔心,回家會不會被誤會是去喝酒還打架……

陳麗玉與阿桃幾乎同時間走進慈濟,十年來相依相惜:「我們在慈濟認識,是法親之緣,但比親姊妹還親。做上人想做的事不會覺得苦,每次活動都相約堅持到最後才離開。這麼有意義的事情,我們應該盡本分事來做。」

志工陳文境就像團隊的護法金剛,每次翔安環保活動必見他的身影,他說:「阿桃是領隊,這邊環保都是先聯繫她,她就會規畫、分配人力。天很黑,下雨路滑,我們幾個人相互扶持。」

志工劉玉幼說:「阿桃的身形感動到我,她從不說不,就算身體不舒服都堅持出班。感恩她陪伴我,讓我感覺被需要而歡喜,這就是上人所說的生命價值,為子孫留下乾淨的地球。」

十餘年帶動,廈門翔安地區愈來愈多村民一同加入愛護地球的環保行列。

人世間,有因有緣

阿桃說,做環保的這一路上,不論暴雨或烈日都離不開慈濟家人的陪伴。他們一起經歷環保車拋錨、遭遇過電閃雷鳴、聽過風言冷語,也收穫著感恩和歡喜。

樂呵呵的阿桃,每天好像不知疲倦地忙著手上的活。以前的她,說話做事大大咧咧,固執己見,跟人理論必須要贏,又因不識字常常陷入自卑。在慈濟團體中,她慢慢學會包容、謙卑,在承擔中找回了自信。

當遇到人我是非時,阿桃會趕快懺悔:「上人說,每個人的因緣都不一樣,不管今天什麼人對我們講什麼話,都是有因有緣的。我們要先去理解別人,對的人跟不對的人說對不起。就這樣不斷地提醒自己。」

遇到煩惱時,阿桃也會憶起當時自己對上人的承諾:「說師父想說的話,做師父想做的事,我會勇於承擔。」困難的一切也都因此難行能行。

回首來時路,阿桃唯有感恩。對長輩盡孝也及時行善,對家業與志業的承擔讓她學會如何融入人群。她說如果沒有走入慈濟,自己的人生路一定是充滿抱怨的,慈濟讓她學會轉念,讓她相信一切考驗都是對自我的雕刻。

當年那一句上人的話猶然在耳,不識字沒關係,但要懂的「道理」是什麼?「就是要了解別人、體會別人,知道別人的苦;就如上人說的,每時每刻都要愛每個人。」

在大愛的甘露中,青澀的苦桃正一點一點蛻變成飽滿鮮豔的紅桃。無數個像阿桃這樣的志工在這片大福田上默默耕耘,十年彈指一瞬間,回望,獨木已然成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