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保老「冰」永不言退
口述/曾益冰(臺中慈濟志工)
撰文/張淑宜(臺中慈濟志工)
攝影/黃世澤
若有「已經做這麼多了」的念頭出來,人就會鬆散、不想再做;遇到下雨天若想「年紀那麼大,下雨天危險不要出去」,就會心生怠惰。
我快九十歲了,能動就要做,做環保三十多年,只要有一口氣在,我還要繼續做下去。
一九九○年八月二十三日「吳尊賢社會公益講座」第二場,在臺中新民商工舉行,證嚴上人應邀演講。從當時的臺中分會(今為臺中民權聯絡處)開車出發,經過東興果菜批發市場,下午有很多人批貨準備隔天販賣。上人說:「停下來,我用走的,我去那邊看看。」我跟著上人下車,走過馬路。
黃昏時分的批發市場,報紙、紙箱、塑膠盒堆棄得到處都是,上人一邊走,一邊說:「這些如果能回收,不是很好嗎?」我在一旁也隨即撿拾紙板、寶特瓶等可回收物放入廢棄的紙箱裏。
當晚演講完,大家都鼓掌,上人說:「希望你們用鼓掌的雙手來做垃圾分類……」講座結束後兩天,王萬發、劉榮欽、洪旺、林美蘭和我五個人,商量如何開始做環保,十月開始啟動,從中部宣導到嘉義、雲林、彰化、南投、苗栗、臺中等縣市。
每當組隊開完會,我上臺說明如何撿回收物、如何設環保點,大家撿、我來載。臺中市北屯區開始做環保時沒有車,林大壹向妻舅借一部車。我臉皮很厚,去一家家工廠借車,「老闆,我是慈濟(志工),你的車有空閒嗎?星期六可以借我好嗎?」有時候話還沒有說完,對方就說:「這是我的車,跟你什麼關係?」我只好摸摸鼻子,繼續再找下一家;托上人的福,真的有人願意星期六借車給我們用。
但是,有時工廠自己也要用車,實在很不方便,我提議大家募資買一輛車。一位阿婆說錢由她來出,兒子問:「你有錢嗎?」她說:「有啊!我把菜園的地賣了就有錢。」兒子很緊張:「這塊地是我們以後要蓋房子的,怎麼可以賣?」我勸她:「兒子不同意,不好啦!」但是阿婆有這個心願,所以我對兒子說:「你願意出多少,隨意就好,剩下的我們自己來。」最後我出一半,剩下的差額就一千、五千元地募;這就是中區第一部專用環保車、志工口中的環保老車。
當時社會上對於資源回收的觀念還不足,我到處去工廠、企業問有沒有可以讓我們回收的東西?比如金融界改用電腦作業,很多五年以上的舊傳票保存在倉庫裏,我去拜訪信用合作社的理事長、留下電話,後來銀行、信用合作社透過彼此介紹一直打電話來,他們將傳票存根、舊存摺、過期的文件、舊檔案等等,用二十公斤的米袋裝好、綁好放在倉庫裏,我們再自己上樓把整大袋的傳票搬下樓。
我的會員在臺中工業區工作,幫我問了廠家;一星期去一次,每次都載滿兩部大卡車的回收物回來;一些家電經銷商放在倉庫裏的舊電器,也會給慈濟回收。我會說日語,去拜訪日本電器經銷商時,就用日語誇讚他們:「你很厲害,公司經營得那麼好,不簡單。」結果他們連同北屯、潭子工業區還有市區倉庫裏淘汰的舊家電都讓我們去載。當時我還年輕有力氣,大型的外國品牌洗衣機,不管多重,都使盡力氣扛過肩膀,硬推上車,載回來後先放置在廣場上再處理。
中區第一部專用環保車、志工口中的環保老車,載著環保老兵曾益冰,繼續在行善的路上。
全年無休有福報
回收物品愈來愈多,林大壹找太太、兒子一起來幫忙;我見到人就問:「上人提起,用鼓掌的雙手做環保,你若有鼓掌,就要出來做環保,我再來載。」我很雞婆,看到人就邀。
我常鼓勵師姊們:「家裏的人如果對你出來做志工有意見,先把他接引出來做環保,之後受證慈誠,這樣他就會乖乖的。」南投、嘉義、彰化、雲林、苗栗、臺中縣市數百人,很多都是師姊推薦先生出來的。
一九九六年三月,中區環保組成立,每個月二十日的環保會議輪流到中區六個縣市召開,差不多四、五年運作成熟後,就由當地的環保組長各自號召和宣導。
我載回收的範圍很廣,臺中地區包括北屯、西屯、南屯、太平、大里、霧峰,還有潭子、豐原,東勢還沒有環保站時,我也去收過,沙鹿有一家工廠把回收物都給我們,我也去了;當地的志工若願意出來,再分區域讓他們去載。比如大甲的柯國壽開始做環保,沙鹿、清水與大甲,沿著臺中海線的區域就分配給他。
做環保很克難,通常一部車兩個人出去,有時候只有我一個人;如果真的找不到人,就請太太來補位,有好些年都是我們兩個人去載回收。早上七點多出門,載完為止,中午就近找麵攤隨便吃;有時晚上十點才回家,晚餐很晚才吃,有時候甚至忙到連午餐都沒時間吃。現在回想起來,也很好奇自己以前怎麼有辦法這麼做?
過年前的半個月,尤其是除夕圍爐當天最忙,師兄們說要陪太太去買菜,下午三點多也得回家了。過年大掃除,有人發心把回收物整理出來,不能不去載;沒有人幫忙,我就自己一個人,再晚也得載完。很多年的過年,太太自己去買菜從來沒有抱怨,我十點多才回到家吃飯,太太、孩子們也都習慣了。
做環保,很多人來了又走,我用平常心,不計較、不強求,和很多人結下好緣。回收物多時,我幾乎天天出門,沒有一天休息,其他的人要上班,有空才能出來,所以我覺得自己很有福報,募來的那臺環保回收車我開超過十年。
曾益冰童年時雙手燙傷而攣縮,但不影響他做環保的決心。
出力也自己出錢
三十多年來,我到現在還維持每週三天做環保,三天在臺中慈濟醫院做醫療志工,只有星期日休息一天;只要時間到,我一定要出門。上人說:「下大雨、出大太陽都要做,風雨無阻地去付出,才叫作修行。」真的要堅持,下大雨、出大太陽就不想出門,怎麼能體會修行呢?
有些人給回收物時聲色不好,甚至連「三字經」都出來了,我會彎腰、低聲跟他道歉:「對不起,對不起。」無論環保還是任何勤務,我都一樣以身作則,邀約別人才能感動人家的心,不然人家會說:「你自己不做,還叫我去做!」
有時候,我邀約的人有時間就來,沒時間就不來,一部車固定幾個人一組,臨時要去哪裏找人?我跟他們說,萬一不能來,也要找人遞補;自己發願做,要信守承諾、承擔起責任。
出門載回收,一個月幾千元油錢,有人會發心護持,但大部分是自己出的比較多。我的生活很簡單,不抽菸、不喝酒,一餐一碗飯,有沒有菜無所謂。經常身上帶著一百元零用,一個月後還在口袋裏,從來不會想要買冰水、飲料,喝白開水就好。不購物、不看電影、不吃點心、不坐車到處玩,少消費、簡單生活,油錢就有了。這麼多年了,身體健康就好。
我太太怨嘆:「跟著你最歹命,別人都去哪裏玩,我都不曾。」前年女兒的公司要去日本五天,幫我報名,這輩子就出國玩那麼一次。
志工參與海外賑災,吃、住、飛機等交通費都要自己付,慈濟基金會沒有補助,這一輩子幸好有機會參加四次。一九九四年到柬埔寨那一次感受最深,當地民眾因為戰爭導致的肢體殘障,都比我童年時雙手燙傷而攣縮還悲慘;他們沒腳、沒手,我因而感受到自己的幸福,不再抱怨自己為什麼會殘障。
還做不夠不能停
上人講的每一句話我都會做好,雖然沒辦法做得很完美。剛開始去花蓮慈濟醫院當志工時,下午回靜思精舍說個案給上人聽。我每個月都去,師徒之間的心很緊密;雖然現在沒有常去花蓮,但是醫療志工和環保志業我都一直認真在做。
從上人「用鼓掌的雙手做環保」的一句話開始,我一直做到現在,不是上人誇獎、稱讚我才去做;只要有一口氣在,我還要繼續做下去,環保是這樣,醫療志工也是。
我快九十歲了,能動就要做;雖然沒再開車,還是照樣隨車做環保。每次若是想到上人,就會覺得自己絕不能懈怠,只要分配到工作,我從沒說過:「我不能去。」
若有「已經做這麼多了」的念頭,人就會鬆散、不想再做;遇到下雨天若想「年紀那麼大,下雨天危險不要出去」,就會心生怠惰。我都一直想:「還做不夠。」做就對了,未來冥冥之中都有定數。走好路,要有人護持;走壞路,也會有人在看。做善做惡,不是沒有差別;福享完了若沒有再修,以後到地獄就知道了。
付出是跟人家結好緣而已,不是我做很多,功德就很多;凡夫說是積陰德、多付出,以後回去(往生)的路比較好走。選擇這條修行的路,絕對不會富貴、不會很有錢;手頭雖然不充裕,但是生活過得去就盡量參與,出一分心力。
《拾福》《惜地》出版緣起
撰文/慈濟基金會文史處
慈濟基金會文史處規畫口述歷史專書《拾福》、《惜地》,以中區為起點,訪談在一九九○年聽見上人呼籲後投入環保的「先行者」;追隨先行者的腳步,繼而在社區帶動與推廣的「共鳴者」;以及默默投入,不遺餘力的「小螞蟻」。
「拾福」、「惜地」意涵,出自上人對志工的勗勉,期待人人感恩天地恩德,只要四季調順,大地即能產出糧食穀米,使萬物繁榮;也要感恩大地承載萬物、供應資源,應珍惜使用。人類對大地已是過度開發,追求享受而不斷汰舊換新,鼓勵消費也大肆浪費。慈濟人惜福惜物,將廢棄物回收再利用,即是疼惜大地的生命;人丟我撿―他「丟福」,我「拾福」,累積許多資源,與更多眾生分享,即是修福。
兩書共計十八位訪談人選的產生,是透過各社區的志工組隊共識推薦,由人文真善美志工承擔紀錄,藉由他們做環保的歷程與經驗,勾勒出慈濟志業和社會發展的交會脈動。這些人物故事也是全球逾十一萬位環保志工的縮影,期待帶動更多人共知、共識、共行環保,守護萬物賴以生存的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