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政府組織 為難題找解答

非政府組織從慈善、醫療、教育,
改善難民在異國生活適應的困境,
同時協助社會大眾同理他們的處境。

在向難民伸援的過程中體悟到,
要解決這世界性的難題,最終還是回到人心……

非政府組織從慈善、醫療、教育,改善難民在異國生活適應的困境,同時協助社會大眾同理他們的處境。

在向難民伸援的過程中體悟到,要解決這世界性的難題,最終還是回到人心……

在吉隆坡的慈濟合心學習中心(Tzu-Chi Unity Alternative Learning Centre),老師在白板前專心講課,坐在教室後方、十五歲的歐奈莎(Onaisah Mohamad Harun),一筆一劃仔細抄寫、專心學習。

她在這所由慈濟與聯合國難民最高專員署聯辦的難民學校已就讀四年,學習英語、馬來語,還有機會研習數學、科學等科目。她的志願是成為醫師;但這個夢想很遙遠,因為爸爸和妹妹都生病,也付不起醫療費用,她很可能不能再上學了……

志工每個月的家訪,是哈倫一家期待的日子;在話家常的過程中,彷彿撫平一切傷痛。

父親病重的交代

近百年來,由於歷史、政治、種族、地緣等因素,緬甸若開邦人與羅興亞人衝突不斷;二○一七年八月下旬起爆發難民潮,數年來逾百萬羅興亞人逃離緬甸,九成居住在孟加拉東南部的大型難民營,其餘則往東南亞國家,由於信仰伊斯蘭教,馬來西亞是他們目的地之一。

全馬共有超過十八萬位難民及尋求庇護者登記在案,其中十五萬來自緬甸,包括羅興亞人、欽族人。歐奈莎回憶:「爸爸說家鄉很不平安,所以我們逃到馬來西亞。就好像電影裏演的一樣,員警不讓我們上岸、被驅趕。媽媽說,那時妹妹發燒,可是我們沒辦法讓她看醫生。」

爸爸哈倫(Mohamad Harun Mohamad Hussein)說:「在家鄉的屋子被燒了,我們也不能去祈禱,生活很苦。我帶著妻兒逃出來,可是我的錢不夠,只付得起抵押金,來到馬來西亞後找工作還債。」

生活日漸安定,這個家庭還添了一位小弟弟;但二○二○年三月新冠肺炎疫情發生,政府實施行動管制令,哈倫失業了,全家六口頓失經濟來源,房租也積欠數個月。他向馬來西亞聯合國難民最高專員署求助,合作夥伴慈濟八月起家訪,給予為期半年、每月七百馬幣的現金補助,並定期前來關懷。得知他身體有狀況,也建議他去吉隆坡慈濟義診中心看診,轉介到吉隆坡中央醫院後,確診為口腔癌第三期。

慈濟也補助孩子們的交通費。雖然上學已經是難得的幸福,但難民孩子回到家後,其實一刻也不得閒;歐奈莎除了必須照顧手術後的爸爸,幫忙洗傷口、攙扶上下床,還得幫媽媽做家務。

難民署補助哈倫一萬令吉的手術費用,但術後癌症復發,臉上的腫瘤讓他呼吸困難,無法平躺睡覺,再加上擔心妻兒的未來,常常食不下嚥、夜不成眠。

命運無情,但幸好兒女是孝順乖巧的,歐奈莎和哥哥日夜輪流照料爸爸。歐奈莎在難民學校學習馬來語及英語,哈倫進行治療期間,也一直陪伴在側充當翻譯員。看著歐奈莎以雙語對答如流,志工黃明珍感受到她愈來愈有自信,也相當安慰。

黃明珍觀察到,哈倫非常在意臉上的腫瘤,也擔心往後沒辦法再繼續工作;期間因為疫情嚴重無法家訪,訪視志工邀請慈濟人醫會的臨床心理師,透過視訊問診關懷,才慢慢安住哈倫的心。「哈倫告訴我,在家鄉的時候有工作、還有餘錢可以幫助別人;生病後,也會每一天祈禱。所以我鼓勵他,對的事做就對了,會有貴人相助的。」

志工王華成從環保站找來二手躺椅,讓哈倫可以好好睡上一覺,希望傷口更快復原;慈濟也持續補助哈倫和小女兒素薇芭(Sowaibah Mohamad Harun)的醫療費用。

「爸爸告訴我,他這個病可能沒辦法活很久了。但是我們遇到了好人,慈濟與難民署的幫助,我們不能忘。」這一天,歐奈莎帶爸爸去醫院複診。出門前,哈倫對她說的這番話,讓她終於忍不住哭了。

她不停地拭淚、哽咽地說:「雖然爸爸生病了,沒有能力工作賺錢,但還是惦記著沒辦法給我們想要的東西,很內疚。」從一家之主成為負擔,哈倫的痛刻骨銘心。他叮嚀女兒,未來要是真能當上醫師,一定要為苦難人看病、幫助有需要的人。

馬來西亞吉隆坡兩所難民學校師生將心比心,三月為烏克蘭難民募心募款。(攝影/劉靖欣)

難民該向誰求援

聯合國難民最高專員署提供難民在馬來西亞的庇護所和食物援助,以維護最基本的人權;其他如醫療援助、婦女及孩童保護、教育計畫等,則與非政府組織(NGO)合作。慈濟基金會是難民署在教育及醫療上的長期夥伴,合作關係可追溯到二○○四年十月,雙方首次合辦義診與衛教活動開始;多年來慈濟給予難民的協助範圍也持續擴大。

慈濟雪隆分會執行長簡慈露表示,難民的實際需求就是援助的標準,不會受限於合作項目的範圍,「難民署沒有規定的部分,我們也會多做。」每當有轉介難民個案,慈濟會進行評估、開案,給予更進一步的協助。

難民,是一道難解的題。非政府組織無時無刻面對著各種不同的挑戰,長期投入難民援助的人道關懷組織MyCARE(Humanitarian Care Malaysia)也不例外;面對社會上各種不同見解,MyCARE執行長哈芝卡瑪魯紮曼(Haji Kamarul Zaman)認為,仍要堅定立場,站穩腳步。

民眾不一定歡迎難民的到來,卡瑪魯紮曼認為,生活在地球上的每個人,都應該向有需要的人伸出援手。馬來西亞不是羅興亞人的家鄉,如果可以的話,誰不想回到家的懷抱?因此,MyCARE抱持著盡地主之誼的立場,把難民當「客人」;若是他們短期內都無法回國,就要將難民可能帶來的社會影響降到最低。

「羅興亞人在大馬的數量龐大,為了活下來,任何人都會不惜一切。如果我們無法讓他們安住,社會上肯定會發生種種問題。MyCARE在能力範圍內給予人道援助,幫助他們適應。」

MyCARE在雪蘭莪州沙登辦理宗教寄宿學校,也接受難民署委託,接手經營位於柔佛州古來的日間宗教學校。「我們致力於難民教育,提高難民的學識及跟社會互動的技能,減少雙方的鴻溝。若有一天,難民可以回到自己的國家,那至少他們接受過訓練和基礎教育,可以協助國家發展。萬一他們沒辦法回去,而要跟我們一起生活在這片土地上,那至少讓他們可以生存下去。」

MyCARE也與超過二十二個國家的非政府組織合作,包括巴勒斯坦、伊拉克、阿富汗、巴基斯坦、尼泊爾、斯里蘭卡、孟加拉、緬甸、越南及印尼等,為境內難民提供食物、教育、健康、安全庇護及各種設施的援助。

對於難民問題,不少民眾擔心社會資源會被稀釋,並質疑「為什麼不救自己人?」卡瑪魯紮曼苦笑說,作為馬來西亞伊斯蘭友好協會旗下的組織之一,MyCARE本來就是旨在進行國際救援。對於國內有需要的人士,該協會旗下的馬來西亞伊斯蘭友好協會基金會(Yayasan Ikram Malaysia:i-Bantu),平常都義不容辭給予協助。

「大馬政府為人民提供有系統的援助,以穆斯林為例,每個州屬都有宗教理事會(Majlis Agama)及天課局(Lembaga Zakat);非穆斯林除了可以向福利局(JKM)申請援助,甚至還有朋友、親戚與慈善團體可以協助解困。但難民要向誰尋求支援?這也是我們希望讓社會人士理解的其中一點。」

難民的生活艱辛,一般上只能住在窮街陋巷,同鄉之間相互救濟,過一天是一天。

贈人玫瑰有餘香

作為一名虔誠的穆斯林,卡瑪魯紮曼說,幫助有難的人是一種宗教要求(Tuntutan aga-ma),也是義務。在馬來西亞,一些擁有強烈宗教信念的穆斯林,甚至歡迎穆斯林難民的到來。儘管如此,卡瑪魯紮曼說:「我相信不管是任何宗教,都是導人向善、提倡和諧共處的。而作為人類的一分子,我們所做的努力可說是贈人玫瑰,手留餘香。」

卡瑪魯紮曼也點出一個不爭的事實,當民眾認為難民搶奪了一部分的社會資源,卻忽略了另一個面貌。他語重心長地說:「到士拉央批發市場去看看吧!是誰在從事著本地人不願意做的工作?難民從自己的國家逃出來,也不過是想生存下來。他們並非來乞討,而是為了活下去付出努力,我們可以給予他們一個繼續生存的機會。」

孟加拉的科克斯巴札爾難民營(Cox’s Bazar)收留了近百萬緬甸難民,規模世界最大。相較之下,馬來西亞仿若天堂;很多緬甸難民都期盼可以來到大馬,就像利比亞人都希望逃到歐洲一樣。可惜的是,求生路迢遙,很多人都不幸葬身大海。

難民問題應該如何獲得解決?卡瑪魯紮曼無奈說:「沒有答案!直到今天為止,世界各地還是有很多難民產生,這是全球性的問題。」卡瑪魯紮曼雙手交握,緩緩吐出一句:「這是人性的貪婪,因為一些人對權力和利益的迷戀,導致種種問題的衍生。如果大家依教奉行,和平共處,則天下太平。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非政府組織工作者雖然有所感嘆,但他們的存在與努力,或許正是難民期盼的一道希望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