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為心目中的那種醫師

當我告訴母親要到前線支援時,她擔心地流下眼淚,
「早知道就不讓你讀醫學院了。」

我告訴母親,在這個時刻,我想當一位「防疫的醫師」,
而不是無所事事。最後母親寬了心,我也如了願。

當我告訴母親要到前線支援時,她擔心地流下眼淚,「早知道就不讓你讀醫學院了。」

我告訴母親,在這個時刻,我想當一位「防疫的醫師」,而不是無所事事。最後母親寬了心,我也如了願。

去年七月,一幅感人的畫作在社群媒體間廣為流傳,那是一幅乍看之下很普通的肖像畫,但定睛一看就會發現畫中戴著口罩的護理師,是由許多人像組成,只要將圖片放大,一張張笑容燦爛的獨照便一覽無遺。這是一名藝術家為了紀念墨西哥一百九十八位堅守前線卻不幸染疫殉職的醫護人員所創作的作品,非常震撼人心!

我相信每位醫療工作者在看到這張圖片時,內心不免忐忑:「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成為畫像中的人?」

臺北慈院整形外科盧純德醫師在醫療降載後,支援加強型集中檢疫所,照顧確診患者。

經歷過才懂得恐懼

全臺疫情進入三級警戒,為了保全醫療量能,各醫療院所紛紛實行醫療營運降載。我是整形外科醫師,除了一般門診,每週三下午固定有自費醫美門診,考量患者大多以臉部手術為主,診療期間無法落實「入室須戴口罩」的防疫規定,當趙有誠院長要求院內門診量減半時,我便暫停醫美門診;之後大概半個多月的時間,我都待在家裏極少外出。直到五月底打完新冠病毒疫苗、加入臺北慈院承接的加強型集中檢疫所值班行列後,才終於結束了我的宅男生活。

決定支援集中檢疫所前,我致電告知母親我的意願,沒想到她聽完竟流下眼淚,在話筒另一端感慨嘆道:「早知道就不讓你去念醫學院了!」讓我深刻體會,哪怕我今年已經五十三歲了,在母親眼中,我依舊是她放心不下的小孩。

為了讓她放寬心,我拿出前陣子在網路上看到的插畫圖片,誠懇地說,疫情中有兩種醫師,一種是站在第一線發揮醫師天職、「閃閃發亮」的防疫醫師,另一種是因為醫療降載、等不到病人可以看的「吃土醫師」,「媽,您希望我是哪一種?」才終於讓她稍微釋懷。

本來打算在任務結束以前,都獨自住在青年旅館,避免把病毒帶回家中,但太太覺得一個人住在外面太危險,堅決反對,我只好把已經訂好的房間退掉。她是個心思縝密的牙醫師,深怕我在不知情下把染上的病毒帶回家,便假設我已遭感染,將家裏區分成「可能有病毒出沒的黃區」和「安全無感染的綠區」。

每次從集中檢疫所下班,打開家門總是會看見太太早已戴好口罩、面罩和手套,拿著一個大塑膠袋和酒精瓶站在門口「待命」,等我一踏進家門,她就會對著我噴灑酒精、仔細消毒,再將我脫在玄關的衣服全部放進袋子裏,密封好後拿到儲藏室靜置,我永遠不會忘記她放置「污衣袋」時的模樣,小心翼翼、放得很緩慢,深怕塑膠袋沒綁好,動作太大會讓病毒從縫隙中跑出來。

處理完髒衣服,她也會立刻換上乾淨的衣物,並盯著我進浴室盥洗。在她的嚴格要求下,我必須將全身洗淨以後,才能在家裏隨意走動。雖然事後回想,總是跟太太開玩笑說她太神經質了!但當下的恐懼,只有經歷過的人才懂;畢竟誰也不敢保證,自己是否會在防疫的過程中戰死沙場。

旅館地下一樓設立有檢疫站,醫護人員身著防護裝備,忙著清點器材,準備迎接確診者入住。

盛夏穿上兔寶寶裝

在加強型集中檢疫所內,值班醫師分早、晚兩班各一位,每班十二個小時。每當救護車通報即將送來病人時,我們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穿上防護裝備,站在旅館大門旁的車道入口處等待。

六、七月正值盛夏,氣溫連續好幾天超過攝氏三十五度,但在旅館門口待命的醫護人員不僅穿著全套「兔寶寶裝」,外層還套上鞋套、手套、口罩、護目鏡、面罩、髮帽和防水隔離衣,全身包得密不透風。常常好不容易花了十幾分鐘著完裝,卻又接到救護車通知會晚點抵達。

穿著防護裝備沒辦法喝水跟上廁所,所以在確認病人沒那麼快到達後,我們就會先將防護裝備脫掉,等到時間差不多了再重新穿上,最高紀錄一天穿脫五、六次,不知不覺也練就一副好身手,最後甚至只要五分鐘就能穿戴完成。

頂著酷熱高溫,即便只是站著不動,「兔寶寶裝」內的衣服仍如被傾盆大雨淋溼般貼在皮膚上。全身汗如雨下,嘴角不時還會抿著汗水,實在又苦又鹹,必須時時提醒自己千萬別在執勤時中暑昏倒,增加團隊負擔。

護目鏡跟面罩下的眼鏡,在我穿戴完裝備後不到五分鐘就布滿霧氣,不僅影響視線,還得忍受因汗水滴到眼睛而引起的刺痛感。許多醫護人員和我一樣,常因眼鏡起霧而失焦模糊,導致諸多不便。正當大家苦惱時,我突然想到滑雪時在護目鏡上噴的防霧噴霧,隔天便將囤放在家中的噴霧帶到集中檢疫所。雖然還是汗如雨下,但視野變得很清晰。

依照政府規定,所有住民必須在集中檢疫所內住滿十天,採檢陰性後才能返家。所以,除了確診者入住前的檢傷分類、每日定期視訊問診外,值班時還有一項重要任務,就是替住民自鼻腔採集檢體。由於需將長約十五公分的採檢棒深入鼻腔內,如果力道沒拿捏好,住民可能就會因為不適而劇烈噴嚏,增加採檢者被傳染的風險。

前往集中檢疫所報到前,我拿著鏡子和棉花棒事先模擬採檢過程,我相信只有自己實際體驗過一遍,才會知道採檢時角度、力道該怎麼拿捏比較不會痛,也可以讓自己在採檢時更安全。

從五月三十一日到七月三十日解除徵用,我在加強型集中檢疫所值班總時數共一百二十個小時。儘管過程辛苦勞累,但看到住民平安返家時,大家臉上歡欣的笑容,覺得甘之如飴,畢竟能在人群中發揮所長付出的人,最有福!

慈濟醫療志業 疫起來承擔

圖1:花蓮慈濟醫院急診部賴佩芳醫師身兼花蓮救護義消副大隊長,與團隊研發出防疫隔離罩,運送病人同時能進行呼吸管道建立、自動心肺復甦機(LUCAS)等救護作業。慈院捐贈給消防局一百三十組,為救護人員減少感染風險。(相片提供/花蓮慈院)

圖2:雙北醫院量能超載,中南部醫院承接確診患者,社區案例也逐漸出現,大林慈濟醫院急診部團隊首當其衝,人力也支援專責病房,以素來嚴格的訓練和良好裝備與風險共存。(相片提供/大林慈院)

圖3:關山慈濟醫院長照室結合慈濟慈善,六月將安心生活箱送給獨居、雙老相互照顧的個案。走訪關山、池上、海端、鹿野及延平鄉,在田邊、路間遠遠看見熟悉身影即大聲招呼、親手遞送,減輕長者外出採買的不便。(相片提供/關山慈院)

圖4:五月下旬疫情最緊繃時,臺中慈濟醫院協助市政府守護人民保母,為一千名員警接種新冠病毒疫苗;基層員警密集接觸人群,不只擔心染疫也怕傳給其他人,接種後更安心值勤。(相片提供/臺中慈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