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心短路 照顧長路

六十八歲的林銘基,用輪椅推著失能的母親到住家附近散步,與母親聊天互動。(攝影/顏霖沼)

全臺灣七十多萬名失能、失智長者及身心障礙者中,
逾五成仰賴家庭照顧;少子化加上高齡化,
大齡子女兼顧工作,心力交瘁,或是老老照顧心有餘而力不足。

照顧長路,有看不見盡頭的鬱悶與無助,
但走著走著,在萬縷苦澀中也有一絲甘味。

全臺灣七十多萬名失能、失智長者及身心障礙者中,逾五成仰賴家庭照顧;少子化加上高齡化,大齡子女兼顧工作,心力交瘁,或是老老照顧心有餘而力不足。

照顧長路,有看不見盡頭的鬱悶與無助,但走著走著,在萬縷苦澀中也有一絲甘味。

老老照顧的日常

夜裏在母親身邊看顧,早上醒來先幫她排便,三餐磨碎、一口一口餵,抱下床出門曬太陽……六十八歲的林銘基照顧九十三歲臥床的母親已三年,這是他每一天的日常。

臺灣人口快速老化,根據衛福部推估,二0二六年全臺需長期照顧人口可能破百萬,其中超過三十萬為衰弱老人。所謂的老老照顧,不僅是高齡配偶相依照顧,也可能是年老子女照顧更高齡的父母。

家有九十歲、中風的老人家,平日還需上班,朋友要和周滿約時間不容易,她一定要事先確定好如何安排,「這天我姊姊學校沒課,可以在家裏幫忙照顧;如果我們約上午,我下午就去當醫院志工,如果約下午,那我就上午去。」

適時請親人替手,保有自己的興趣和時間,即使只有短短幾小時也可以調整情緒,這是六十歲的她,歷經兩年多日夜照護的考驗,漸漸取得平衡的日子。

長命百歲,原本是人人冀望的福氣。二○二○年國人平均壽命八十一點三歲,其中女性平均壽命達八十四點七歲。但愈來愈長壽的同時,二○一九年國人「不健康生存年數」創下八點五年新高,亦即人生中最後八、九年,往往是在失能、臥床、嚴重慢性病等需要照顧的狀況下度過,且隨著人口老化,年數逐年攀升。

根據勞動部二○一七年調查估計,臺灣一千一百五十三萬勞動人口中,約二百三十一萬人受失能、失智家人照顧所影響;每年約十七萬八千人「因照顧減少工時、請假或彈性調整」;約十三萬人「因照顧離職」。

國立陽明交通大學附設醫院附設居家護理所護理長林秋鈴回憶,曾有一位單身女性與父親同住,兄姊都已另組家庭;年老的父親逐漸需要全天照顧,她放心不下,於是放棄工作專心陪伴父親,由兄長支付相當於薪資的金額,補償她離職的經濟缺口。

初期父親還好照顧,漸漸地身體功能衰退,但她離開職場脫離人脈,不了解社會資源,亦無人手支援,只能獨自承受身心壓力;直到父親病重需要專業照顧,手足之間因不了解實況認為無須改變。林秋鈴護理長於是協助召集所有家人開會,如果由妹妹繼續獨力照顧,能負荷嗎?

「我提出方案,每一個子女照顧一星期,再來討論父親的照顧方式。」依護理長的建議試行一陣子後,讓大家體會到,照顧失能家人真的不是口頭說說,若非身歷其境,無法想像其間的辛苦,不是單純出錢分攤就能相提並論。最後大家共識,讓老人家進入專業機構接受看護。

每個人都該學習的事

根據中華民國家庭照顧者關懷總會估計,國內七十多萬失能、失智、身心障礙者,約三成聘僱外籍看護工,逾四成使用長照2.0「照顧服務」及使用住宿式機構。雖然申請喘息服務、使用日照中心的家庭較往年已有增加,然而尚有約近三成家庭未使用任何家外照顧資源,其中潛藏了照顧壓力最大、也最具風險性的「長照家庭」。

少子化改變家庭的人口結構,由於人力不足與家庭經濟因素,很多家庭只能由老人照顧老人,即所謂的「老老照顧」。宜蘭縣和馨家庭照顧者關懷協會附設私立長照機構主任鐘若蘋指出,長照2.0實施有一段時間,然而年長民眾對所謂日間照顧並不熟悉,一聽到這名詞總認為是要「被送去養老院」,如沒有機會親自看過日照機構的環境,大部分都是會抗拒的。

中華民國家庭照顧者關懷總會曾列出十三項高風險家庭照顧者指標,包含男性、年長、無照顧替手、不符合補助條件等,幾乎全是老老照顧所面臨的問題。日本的「介護殺人」,即是因為家庭照顧者的各種壓力,以致引發傷人或傷己的悲劇,臺灣也有多起案例。

「照顧者身心壓力如何紓解?需要讓被照顧者了解。」鐘若蘋主任強調溝通的重要;家屬也能鼓勵被照顧者願意接受其他照護的可能,這樣主要照顧者也才能獲得喘息。

日復一日面對無法言語、臥床、失智的家人,身心壓力需要有釋放的出口。本期主題報導,傾聽大齡子女心力交瘁的心情,同理照顧者「畢業生」如何走過來的心路,或許從中能找到更好的支持方式。照顧長路,不需獨自承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