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感激靜思精舍常住,讓我有機會照顧德仰師父,陪伴他走到人生的最後。
仰師父雖有多重疾病,但沒有顯露過病苦;他不會關注在自己的病痛,而是時時關心別人。有時候他醒來,看到身邊的人,第一句就會說:「你還沒睡嗎?你吃飽了嗎?」他總是讓照顧他的人感到溫暖又歡喜。
我們的五師兄德仰師父,在今年四月六日圓寂。我很感恩靜思精舍常住,能讓我有因緣在那半年多的時光,陪伴仰師父走到人生的最後。
原本是大家排班,日夜輪流照顧仰師父,後來醫護人員考量多重疾病變化多端,希望能夠正確掌握病勢,才固定由我專心照顧。去年十月二日早晨八點預訂接班,結果一早七點就被連續廣播,催促我儘快到仰師父寮房,原來仰師父發高燒要緊急入院,我因而第一次坐上救護車,還好當時有最了解病況的師父陪同,一一告知救護人員相關病史。
每次觀察到仰師父稍有異樣,我很緊張,就和宜師父、俱師父、師父討論,希望找出原因,儘早處理,讓仰師父減少緊急送院的狀況。
仰師父不會只關注在自己的病痛,而是時時關心別人;他很寡言,但只要開口說的話都很真誠,讓人聽進心裏,感動又歡喜。照顧過仰師父的人都知道,他非常縮小謙卑,不太喜歡麻煩別人,又體貼別人,有時候他醒來,看到身邊的人,第一句就會說:「你還沒睡嗎?你吃飽了嗎?……」輕輕的一句話,讓照顧他的人感到非常溫暖。
一個病人讓人照顧到沒有壓力又起歡喜心,這是不容易的。連一位有二十幾年資歷的護理師也說,她從未遇過這麼好照顧的病人。
外籍看護最初聽不太懂仰師父跟她說什麼,翻譯之後,她高興地抱著仰師父說,仰師父太可愛了,她太喜歡仰師父了。
德仰師父(右二)專精漢文讀經,也教學不輟,許多精舍常住和志工都是他的學生;病苦中的身教,讓陪伴照料他的師父們難以忘懷。
沒有煩躁與病容
只有慈悲和靜定
照顧仰師父的這段日子,讓我深深為他的慈悲和靜定的修養而感動。有一次,我看到仰師父吃東西時眉頭皺起來,馬上就說:「仰師父,這不好吃,是嗎?」仰師父馬上回應說:「不可以這麼說,我沒那樣說……」仰師父就算不喜歡吃也不會埋怨,因為他深怕說出的一句話,傳開後會讓別人受傷。
仰師父雖有多重疾病,但沒有顯露出病苦,做到了身有病卻心不苦;後段日子已無法自己翻身,長時間臥床,卻看不到他的煩躁和病容,反而讓身旁的人深感不捨。
幾個月前,大愛電視同仁曾問仰師父有什麼心願,仰師父回應說:「看較有體力嗎?」同仁問說:「有體力要做什麼?」仰師父就說:「要做,就有得做;若嘸做,就嘸代誌做。」
仰師父只要有一點體力,就會想要做事。每次看到他撕貼紙分類的專注神情,似乎就在禪定之中。如果當天有漢語誦經教學,他會特別注意時間,深怕自己睡過頭,跟我們說:「你們要記得把我叫起來。」
教學是仰師父生病期間很大的一股生命動力;到後來,仰師父有時聲音微弱、有時看不清文字,要花很久的時間,幾乎是用力抽氣才能念出每個字,但學生們都耐心等待。
特別是靜思人文制服部的麗真師姊,八年來,只要在精舍上班沒有返鄉的日子,都不會缺席。她早已經學會誦念《楞嚴咒》,卻依然來上課,她說仰師父的修養,讓她很歡喜親近。
百香果的酸甜味
寮房的燈光亮了
仰師父跟很多人結了好緣。許多師父若有時間、或者看見仰師父寮房的燈亮著,就會前來互動問好。還有好幾位師父得知仰師父吃百香果比較開胃,紛紛把園裏的百香果都摘回來給仰師父。
有一位師父知道仰師父吞嚥困難,於是靜靜坐在他面前,就怕仰師父開口說話會嗆到;仰師父知道那位師父的心意,調皮地眨著一隻眼睛,跟對方打招呼。
也有好幾位跟仰師父認識了二、三十年的慈青學長,只要有時間,就會帶著家眷或同學回來精舍探望。足見在許多人心目中,仰師父是非常和藹可親的人。
仰師父一度因為疼痛控制的藥物而造成嗜睡狀況,意識不清楚,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不認得人。那時我很擔心,仰師父會在不清不楚的情況離開,忘了自己要生生世世跟隨上人,忘了我們約定好下輩子要更早出家,不要等到三十幾歲才出家。後來經醫療團隊調整藥物之後,仰師父才逐漸恢復清醒。
仰師父每一次住院或洗腎都是重要關卡。有一次洗腎平安回來,我跟仰師父表達感恩他的平安,仰師父眼眶溼潤地回應說:「我才要感恩你……」不只我,仰師父總是感謝每一位照顧過他的人。
我曾跟仰師父表達,我們都是一家人,這是我應該做的,希望仰師父可以自在一點,不要感覺到是在麻煩別人。
仰師父身邊這麼多照顧他的人都會起歡喜心,讓我想到,有人曾問上人,我們為何會那麼愛上人?上人回應說,在我們愛他之前,他已經先愛我們了。我想,仰師父也和上人一樣愛過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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